百鳥朝鳳

三井獸

NBA是一個成熟的商業聯盟，每年選秀大會是各隊補充新血的最好機會，為了能做出最準確的選擇，各支球隊都會付出巨大代價，關注NCAA潛力股，派球探到全國乃至世界各地尋訪天才少年，而在選秀簽確定之后，各支球隊還都會對他們感興趣的新秀發出試訓邀請。但是在開始大面積撒網之前，所有報名的新秀都會參加在芝加哥進行的聯合試訓來摸摸自己的底，究竟有沒有打NBA的資格。它就像一個大型的招聘會，年輕球員想要在NBA找一份工作，就得遵循“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遛”的商業準則。與此同時，官方還會安排新秀參加體能測試，用他們的身體數據來讓各支球隊看清菜鳥們的天賦和潛力。所有的新秀球員都想在這次集體亮相中脫穎而出，但這其中的故事有苦有甜……

1.

我們之所以從選秀試訓開始就非常關注這屆新秀，是因為今年很有可能會出現又一個中國人的名字。周琦是這次聯合試訓惟一的海外球員，而且得到了中國籃協和母隊（新疆）的支持，之前姚明、易建聯都沒有這種“待遇”。周琦的身體天賦沒得說，裸足身高達到2.165米，臂展2.33米，站立摸高2.857米，均是所有新秀球員中最出色的。他的身高和去年被尼克斯選中，并在新秀賽季表現出色的波爾津吉斯一樣，而臂展比他長出5公分。至于人們更關心的體重數據方面，周琦只有218磅（98.97公斤），這已經是赴美特訓增重后的重量，雖然剛剛與NBA得分后衛的標準體重持平，1.93米的韋德和1.96米的哈登（均為220磅）都比周琦重，不過他的體脂率沒有變化，也就是說他增加的都是肌肉。

之前多位球探提到周琦的體重對他的選秀前景影響很大，但體重是可以通過方法漲的。去年波爾津吉斯沒有參加聯合試訓，體測數據顯示當時他的體重與周琦相似（220磅），被尼克斯第四順位選中，到了今年1月份時，他的體重已經提升到235磅左右，當時他還對媒體說：“下賽季我會努力增重到245磅。”240磅是一個NBA級內線體重的及格線，周琦距離這個目標還有些差距，但相比去年參加耐克峰會時的骨瘦如柴，周琦現在已經看上去壯了很多了。如果他能在這一個月當中繼續“增肥”，他在選秀大會首輪被某支球隊挑走也不是不可能的。

通過周琦的例子，你或許能看出一些聯合特訓的端倪，了解這是怎樣的過程。這個由NBA官方牽頭舉辦的試訓項目包括了靜態測試（穿鞋身高、不穿鞋身高、臂展、站立摸高，體脂含量、手長、手寬等），動態測試（原地縱跳、助跑起跳、185磅臥推、3/4場沖刺，底線折返跑等），投籃測試（包括NCAA和NBA的距離在內的三分定點投籃、各位置中距離投籃、接球跳投、定時移動中投籃等），以及各種對抗與非對抗測試。試訓開始前由NBA官方發出邀請函，新秀本人或其經紀人團隊決是否接受邀請，而某些聲名在外的年輕人，比如今年的狀元大熱本·西蒙斯就沒有接受邀請，他們就像名牌大學的優秀畢業生，已經有幾家工作單位備好合同等著，選秀大會當晚一簽就完事兒，自然沒必要再到菜市場一樣的招聘會上走一遭。所以聯合試訓現場大多是些不確定自己能否被選中，或者想證明自己，以期在選秀大會上拿到一個更好順位的球員。

在周琦之前，最后一個在NBA打球的中國球員是易建聯，他就屬于“聲名在外的年輕人”。2007年選秀大會開始前，易建聯“被普遍認為只有19歲”，而且已經在CBA征戰多個賽季，參加選秀前一年的場均數據是華麗的25分、11個籃板。另外還包括17歲征戰奧運會，19歲征戰世錦賽，所在球隊是CBA多年霸主等輝煌履歷，天賦爆棚，選秀模板為克里斯·波什的易建聯的預測順位為第3位到第9位，自然無需到聯合試訓現場去暴露自己的對抗短板。

而和他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孫悅，當時奧神已經離開CBA兩年，在美國ABA小聯盟苦熬。這個聯盟比賽組織非常散漫，球員大部分是業余級別，打過NCAA的已經是明星，30多歲掙錢養家糊口的老球皮也很多。孫悅作為一個低級別聯賽的亞洲球員，除了偶爾代表國家隊出戰外，能引起NBA球探關注的點實在不多。2007年，孫悅年滿22歲自動獲得參選資格，也算是幸運，那年國家男籃正好沒有重大比賽任務，孫悅才得以被放行追逐自己的NBA夢想。

因為易建聯缺席，孫悅是那次聯合試訓中惟一的中國面孔，他在測試環節的表現算不上出色，綜合體測數據在80名球員中排名第42位。但他也有自己的優勢，底線折返跑10.68秒的成績排名所有球員第3位，而真正讓孫悅大放異彩的是分組對抗，他展現出了自己能從一號位防守到五號位的能力，傳球視野開闊，擅長利用身高優勢等等優點，至此他才算第一次真正意義上進入了NBA球隊的視野。聯合試訓結束之后，孫悅得到了多支球隊的試訓邀請。多年過去，孫悅在談到選秀經歷時曾感慨：“加盟湖人之前，我試訓了十幾次。”可如果沒有聯合試訓上的出色發揮，孫悅怕是連那些試訓機會都拿不到。

孫悅是一個太特殊的例子，他是中國球員里惟一一個完整經歷了NBA選秀全過程的球員。易建聯出于保護自己的考慮跳過了聯合試訓，姚明、巴特爾、王治郅更不必說，聯合試訓就是一塊跳板，在這里表現出色，你就真正踏進了選秀大會的門檻。

2.

為了滿足年輕球員展示自己的要求，NBA方面也花了很多心思。組織球隊、媒體到場觀看這是初級階段（每年的聯合試訓ESPN都會有現場直播），更重要的是試訓的項目可以由球員方面自由選擇，比如說你覺得自己彈跳很好，投籃很差，就可選擇參加彈跳測試，不參加投籃測試；又比如你覺得自己投籃很穩，對抗很差，那就可以只參加投籃測試，避免暴露自己的對抗短板。總而言之一句話，你什么技能強就展示什么。對方最終因為選了你后悔？你大可以雙手一攤：不好意思，合同都簽完了，大不了不讓我上場，裁了我也行，但工資還是要開的。

精明如火箭總經理達雷爾·莫雷最著名的看走眼事件，就是在2012年選秀大會上挑中羅伊斯·懷特。他在聯合試訓中表現就異常出色，7尺的臂展，手掌大得驚人，體重超過120公斤不懼對抗，在身體足夠強壯的同時，速度、彈跳都中等偏上，包括對抗訓練中展現出來的籃板球、擋拆進攻、防守實力都讓莫雷頗為心動，但很可惜他是個嚴重的焦慮癥患者——考慮到聯合試訓沒有心理測試，莫雷忽略懷特曾經的焦慮癥病史情有可原——加盟NBA之后也一直沒有好起來的跡象，他整個職業生涯只打了3場比賽，共計上場27分鐘，4次出手不中，吃到8次犯規，其余數據都是0。

一般情況下，聯合試訓的時間是5天，各種測試和對抗都包含其中，時間很短，需要表現的東西也多。年輕球員為了這次試訓會準備很久，有的因為信心十足表現良好，選秀順位大幅提升，有的則因為心理壓力太大發揮失常，從樂透秀一落千丈變成落選秀。2011年聯合試訓，克萊·湯普森表現非常糟糕，他在NCAA的三分線距離25投只有9中，排名后場球員倒數第一。另有一名球員則在NBA的三分線距離投出25中18的超高命中率，預測順位因此從第二輪中段提升到首輪，他就是在30順位被公牛選中的吉米·巴特勒。現在五年時間過去了，那屆新秀中三分投得最準的球員是湯普森（42%），是全聯盟僅次于斯蒂芬·庫里的三分手，而巴特勒呢？他的生涯三分命中率只有32.7%，今年一共投進64個三分球，比湯普森少了209個。

2009年聯合試訓，庫里也曾讓各隊球探大吃一驚，盡管他的其他體測數據很平常，但在185磅臥推環節上，庫里舉起了10次（比當屆控衛的平均值高出2次），力量驚人。作為對比，那屆選秀大會其他熱門，喬丹·希爾身為內線舉起了11次，德瑪爾·德羅贊只有5次。比庫里更讓人大跌眼鏡的球員還有詹姆斯·哈登，他在這個環節上舉起了17次，上肢力量比大部分中鋒球員還強，這也是他那年在第3順位被雷霆選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騎士替補控衛馬修·德拉維多瓦是在2013年參加聯合試訓的，他當時的體測數據非常普通，但在有球訓練和全場對抗中發揮相當亮眼，美媒體因此對他的評價很高：“他做了所有正確的決定，一個非常堅韌和成熟的球員，能夠完美適應馬刺體系。”當屆選秀大會馬刺手握次輪第58順位簽，挑選德拉維多瓦會是個不錯的選擇，結果他們選擇了德肖恩·托馬斯，一場NBA比賽都沒打就被裁掉，而騎士在德拉維多瓦落選之后伸出橄欖枝，用一份兩年合同簽下了這塊璞玉。

2014年聯合試訓，北卡著名鋒衛搖擺人詹姆斯-邁克爾·麥卡杜（NBA名宿鮑勃·麥卡杜的侄子）是失敗典型，他在2012年的時候還是大名鼎鼎，模擬選秀順位高居前五，但他沒有提前參加選秀，而是留校兩年，讀完了大學才選擇參選。一位記者在關于他的聯合試訓觀察報告中說：“觀察他幾個賽季之后，我們都知道他不可能成為一名樂透秀了，但沒人想到他會直接成為一名落選秀。”還有一位球探在現場發出了這樣的感慨：“他有哪一點是做好了的嗎？”最終麥卡杜在選秀大會上落選，勇士把他簽下，這兩年作為邊緣輪換場均只有3.2分。不過和他叔叔苦苦打拼10年才拿到總冠軍比起來，小麥卡杜新秀賽季就獲得一枚總冠軍戒指簡直是人生贏家。

3.

聯合試訓中的“意外”還有很多，比如2012年的賈里德·薩林杰因為數據糟糕和醫療檢測數據不佳——包括傷病隱患和體脂過高，如今進入聯盟4年時間了，他還是個胖子——從試訓前的前8順位跌到21位被凱爾特人選中。2014年的俄亥俄州大天才前鋒拉昆頓·羅斯也因為身材迅速走形，體脂含量從11%增至16%（當屆新秀最高），在參加聯合試訓之后迅速滑坡最終落選。

2014年進入聯盟的那批球員里，還有一個可能會改變NBA的名字，不是安德魯·威金斯、不是賈巴里·帕克，更不是喬爾·恩比德，而是第13順位被森林狼選中的扎克·拉文。過去兩個賽季，拉文兩次奪得扣籃大賽冠軍，勁暴的身體素質展露無遺，他在聯合試訓期間最突出的數據是助跑彈跳，從一開始的41.5寸（105公分）提升到幾天后的44寸（112公分），是聯合試訓歷史上彈跳數據第三好的球員。2013年聯合試訓，一位名叫D.J.史蒂芬森的年輕球員跳了46寸（117公分）排名歷史第一，可惜他并沒有憑借超強彈跳能力得到任何一支球隊的青睞，就算被邀請試訓但在選秀大會上落選。

當然話說回來，彈跳這種數據是可以作弊的，比如球員在測試站立摸高的時候故意測得矮一些（縮脖子或縮手之類），這樣助跑摸高的高度就會拉升彈跳數據。周琦參加體測的照片爆出之后，也有球迷質疑他是不是采用了同樣的“戰術”，但隨后爆出的整體體測數據顯示，所有球員站立摸高都比往年有所降低，原因是今年NBA采用了平肩（肩膀平行于地面）的測試方法，不像往年會讓球員盡情發揮。

除了這些身體方面的測試，各支球隊到場的球探或管理人員還會突擊詢問新秀一些問題。2014年阿隆·戈登就在聯合試訓中遇到一個奇葩問題：“100萬美元等于多少美分？”他回憶當時的情況時這樣說：“我花了22秒思考，然后答對了。他們給我計時了，我不得不講個笑話拖延時間，這樣我可以多點時間思考。”

而其他的問題還包括：“你在大學有沒有嗨藥？”這個問題的問法很有技巧，丹特·埃克薩姆是被這么問的：“你除了大麻以外還嗑什么藥？”或許這些問題已經涉及到個人隱私，球員可以選擇避重就輕或者拒絕回答，至于“有沒有交過女朋友”、“你最喜歡的一個戰術是什么”之類的，如果回答不“到位”，印象分會大打折扣。參加聯合試訓之前，球員的經紀團隊都會教他們如何面對這些刁難，這也意味著球探們的工作越來越難做。一位球探就這樣感慨過：“他們都知道我們會問什么問題了，所以我們得想想辦法，問出更難的問題才行。”

總之一句話：聯合試訓就是新秀面試，測試你的身體數據，考察你的精神狀態，5天時間不間斷地觀察過后，球探們才能得出一個大概的結論匯報給球隊決策層。周琦今年試訓的表現還是不錯的，他目前已經得到了多支球隊的正式試訓邀請，比如灰熊、凱爾特人、太陽、奇才、快艇等，這就需要周琦和他的團隊仔細斟酌利弊，看看怎么與球隊溝通，約定一個合適的時間，能夠在不影響國家男籃奧運訓練的前提下，讓自己的選秀前景更加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