脈脈平生

□ 張培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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脈脈平生

□ 張培松

入春。更喜歡一個人待在家里。

一個人在家。看書，寫字，聽歌，看電視。

北方小鎮(zhèn)，“倒春寒”時不時襲來，若無什么大事，依然蟄伏于家，北部的氣流一到，寒意就變得異常。

我喜歡在這樣的雙休日隨性奔赴。

感覺春寒與老宅有相通的氣質(zhì)。冬太無情太冷傲，夏太嬌柔太熾烈，秋還不足以有這樣的天然芳姿。只有春，在煎熬中堪破無盡的歲月變遷，和老宅一樣，成為時光的傲者。

種種情景，般般心事，她身上有著難以匹敵的蓋世莊重。喜歡每次走近她的時候，那份人跡罕至的悲涼愁濃。她亦嬌，是易安筆下的桂花，“暗淡輕黃體性柔，情疏亦遠(yuǎn)只留香。”她沾染著暗淡的輕黃色，飄香千里萬里，雖然早已褪去驕奢的金黃，放下高不可攀的一身尊貴，可是她多么美，芳馨依舊飄蕩在天際。

一切都呈現(xiàn)出一種多情的存在，妖嬈茂密地飄向我這個癡迷的人，那是怎樣的自得與自傲？經(jīng)歷過那么多滄桑，此心已無涯。她屹立到最后，堅守到最后。她只顧她自己的情緒，就怕失去風(fēng)華卓然的樣子，從不管世上的煙塵，華光都是自己的臣子，心甘情愿地拜倒在門外。

這樣的春寒，收斂了心性，恣情地去看老宅。

弄巷，塔樓，池塘……不愛人聲鼎沸的地方，偏愛芳草萋萋幽光涼涼。有時，很多刻意營造的古老，在吃力地訴說些什么，表現(xiàn)出來全是討好。

弄巷，她不是！

風(fēng)搖落灰磚的斑痕，殘缺不全的青瓦。推開蒼茫的木門，殘綠斷紅，百花凋盡，荒草頹敗，冬已不在，逝去多長不可屈指，那樣強(qiáng)烈的衰敗。她曾經(jīng)苦苦守著她的初春吧，當(dāng)她也黯然凋零，就再也沒有春色滿園了。如此舊，如此老，如此讓目光難以離開，呼吸難以平靜，像某日在路上瞥見初戀，居然心里艷羨開來。

我不愛她的芳姿，卻愛她的芳魂。

一個人立在久遠(yuǎn)失修的院子中央，風(fēng)長氣靜的空曠，心里清涼寧靜。我是孤獨的，老宅也是。

冷風(fēng)蕭瑟，嶙峋老枝，是怎樣的寂寥絕孤。深深弄巷，曾有美麗的牡丹，獨占花魁。空夜半弦清輝，素箋恨切。半壕繁華，被風(fēng)驚碎。

她們低溫、滄桑、深沉，有著不可言說的，驚不動道不破的，迷蒙的美和純粹。她們和我也是相通已久的。

老宅是我的知己。時光深處，很多不言說的心情販賣給了她。不是不知人間憂歡，是不想表達(dá)，不表達(dá)是最好的。灰墻青瓦、重庭疊院、巷子悠長、綿密的柔韌，祥和淡寧。一段墻、一道門，斑駁剝落的舊痕深處，清幽綠痕，倔強(qiáng)自然得讓人激動。

我喜歡這樣又老又舊的宅子。不要華美，不要輝煌，不要氣吞山河，那樣帶著挑釁的專橫讓我局促。

褪去青澀茫然的年齡，喜歡安靜，喜歡清淡，只能成為寒冬時分老宅子里的一簾衰草。屋檐上、墻頭上，那些石雕、灰雕、木雕再怎么精美難舍，我也終將轉(zhuǎn)身。

風(fēng)很大，吹亂了頭發(fā)，我站在柔美的夕陽下，發(fā)呆——很長時間。影子冷冷地看著，好像走進(jìn)了光影交替的時光漕運(yùn)。

初春的黃昏，較為短暫。坐在車?yán)铮镁貌幌腚x去，無限惆悵無限眷戀。時光有著怎樣的氣息和情調(diào)，讓我如此這般耽美于寒春的味道。就像癡迷老宅子一樣，初見就驚艷，就傾心，喜歡他們樸素清簡的樣子，一直喜歡下去。

以為春天較短，倏忽便要立夏，不過眨眼的工夫。我在這個春天安靜地過日子，偷得浮生半日閑。

在這個春天，把情緒全流放到文字里。其實，塵世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人，只有最凡俗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