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檸
導語:假如俄國不發生革命,也許納博科夫會把全部生命獻給蝶類學,根本就不會寫什么小說。
在短篇小說《奧勒留》里,納博科夫描寫了中心廣場的一間蝴蝶標本店:每當雨夜,柏油馬路閃著海豹脊背般的油光,過路的行人在此駐足片刻,享受華美蝶翼負來的一小片明媚風光,心中贊嘆:“多耀眼的色彩!”,然后步履疲憊地消失在細雨中,翅膀上,眼睛般的花紋和浮動的色彩在他們眼中久久地躑躇,藍色的光澤綢緞般柔和,黑色幻發出魔法般的魅力,直到他們上了電車,或是跑去買一份報紙。蝴蝶標本又會牽動他們早年記憶中的其它物件:地球儀,鉛筆,以及一摞習字本上的猿猴頭骨。
文學界,特別是廣大的粉絲,很早就知道納博科夫愛蝴蝶,愛畫蝴蝶素描(一生中創作了大約1000幅蝴蝶解剖學素描圖),是捕蝶能手和蝴蝶分類愛好者。幾乎每年的夏季時納博科夫和妻子薇拉都會外出捕蝶。在納博科夫的自傳《說吧,記憶》的第六章,就有一段關于昆蟲研究是如何讓人興奮著迷的描述。
僅僅知道這些還不夠,《納博科夫的蝴蝶》一書為讀者展現了文學家納博科作為一位自學成才的鱗翅目分類學家的側面。以生動的筆法講述了納博科夫的“雙L人生”(一個L代表文學(Literature),另一個L代表鱗翅目昆蟲學(Lepidoptery)。于是也有了這本書兩位作者的組合。本書的第一作者庫爾特·約翰遜是一位鱗翅目分類學、系統演化和生態學方面的科學家;第二作者史蒂夫·科茨是《紐約時報》的一名杰出記者。這本書的英文版出版后,便登上了2000年《波士頓郵報》十大科學類暢銷書榜。
納博科夫曾經肯定地說:“假如俄國不發生革命,也許我會把全部生命獻給蝶類學,根本就不會寫什么小說。” 十月革命的爆發使他成為流亡者,在劍橋大學學習期間,雖然他的專業是俄羅斯文學和法國文學,但是他發表的第一篇學術論文,卻依然是關于蝴蝶的——1920年,發表在《蝶譜學家》上的《論克里米亞蝴蝶》。
1940至1948年,納博科夫來到了美國,這位展翅高飛、不斷遷徙,寫出《洛麗塔》和《微暗的火》的小說家,全身心投入到蝴蝶研究中,一開始是在紐約的美國自然歷史博物館,之后是在哈佛。他有時會一天花費14小時,待在經費短缺的實驗室做研究。在鏡下解剖看什么呢?主要看蝴蝶生殖器官的結構(蝴蝶的主要、必要工作是交配。甚至,大自然給蝴蝶做出的安排是生來沒有嘴)。他曾給遠在俄羅斯的姐姐這么寫道:“我已經毀壞了我的視力,戴上了一副牛角框的眼鏡。”語氣間不乏自豪。他后來回顧說,這一階段的密集研究是他成年生活時代最有收獲的階段。
納博科夫并不研究所有的蝴蝶,蝴蝶種類實在太多了。他研究的是其中的灰蝶。灰蝶也比較多,又不是特別好看。其中他特別關注一類藍灰蝶(blues)或叫眼灰蝶,中文有時音譯作布魯斯,即藍色的蝴蝶。1945年納博科夫提出了一個假說:南美洲的那些眼灰蝶是從白令海峽過去的,即從亞洲到美洲的。納博科夫曾夢想“跨上H.G.威爾斯的時間機器”來完善他的研究。他希望能穿越回新生代,去觀察第一手的新蝴蝶形態的出現。他敏銳地意識到研究方法的短處,也大方承認未來的研究可能在幾十年里就會取代他的成果。不過,2011年《倫敦皇家學會學報》發表一篇有10位作者的論文,宣稱納博科夫關于灰蝶科眼灰蝶屬演化的大膽假說65年后被DNA測序證實。
1975年,76 歲的納博科夫獨自一人在瑞士達沃斯山上捕捉蝴蝶,在陡坡處一不小心摔進山谷。此后他的健康每況愈下。十八個月后逝世。對于小說《奧勒留》的主人公來說,蝴蝶是暗淡的現實存在中的一點理想幸福的幻影。“到遙遠的國度去,親手網住那些品種最為珍稀的蝴蝶,親眼看到它們在四下里翻飛,在齊腰深的茂草中捕網揮動如風,扣在紗網下的翅膀撲撲地掙扎,對此他懷有一種狂熱以至于病態的渴望”。
這種病態的渴望也是屬于納博科夫本人的。
作者: [美]庫爾特·約翰遜 / [美]史蒂夫·科茨
出版社: 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
副標題: 文學天才的博物之旅
譯者: 丁亮 / 李穎超 / 王志良
出版年: 2016-5-1
頁數: 552
定價: 88.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