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慧令
去年春天,我感到上腹部飽脹、厭食、腹痛、惡心、嘔吐,渾身無力,去本地醫院看醫生,醫生建議轉院治療,老伴隨即陪我去了上海的一家腫瘤醫院。
胃鏡檢查后,老伴拿著診斷報告強裝笑臉地來到我的病床前:“沒什么,沒什么,是‘胃潰瘍,只要化療幾次就行了。”
我沒去要老伴手中的診斷報告,我心里有數,胃潰瘍是不用化療的。凡住進了腫瘤醫院并接受化療的人,恐怕少有被判處“死刑”之外的。不管它,“聽天由命”去吧!
沒多久,成天價在“死”的籠罩下,催使我的脾氣變得“惡劣”起來,動輒埋怨老伴,責怪上天不公。
然而,奇怪的是,與我同病室鄰床的小伙子,躺在病榻上卻顯得鎮靜自若。若說不怕死,那是假的,更何況聽說人家是市人大代表,某私企老總,千萬富翁,榮華富貴的好日子還長著呢。那他為什么臉上還常露出笑容?為什么還老惦記著別人的事呢?
一連串的問題,闖入我的腦海里,我開始注意起小伙子。
第一次手術之前,小伙子的妻子淚眼汪汪,表情中看得出有一種生離死別的感覺。可小伙子坦然地指指案頭的一本叫《依米花》的書,妻子明白了,她上前緊握著即將被推向手術臺的丈夫的手,彼此傳遞著笑對人生的情流。
第一次手術成功了,妻子鼓勵丈夫繼續與病魔抗爭。過了不到半個月,小伙子的病情又惡化了,臨上手術室之前,小伙子讓妻子拿過案頭的那本書,給他念書中的一篇文章——《依米花》……小伙子痛苦的臉上蘊含著一絲笑容,再次進了手術室。
也許死神被他的精神鎮住了,第二次手術奇跡般的宣告成功,但他卻日見消瘦。他心里明白自己的人生道路要走到盡頭了,可即使這樣,他還沒忘記幫助病友。他聽妻子說,有位老年病友患上了難以治愈的帕金森癥。由于這位患者是農民,只有農村合作醫療,無任何報銷,每個月需要3000多元治療費,面對難以承受的費用,患者準備放棄治療。小伙子慷慨地讓妻子捐去10萬元,并讓妻子上街買了不少營養品送給那位患友;當了解到另一位病友常沖其老伴發脾氣,怨兒子兒媳不來探視他時,他又暗中讓妻子去做調解工作,開車去接病友的兒子兒媳來醫院看望……然而,就是這樣一位心地善良、樂于助人的小伙子,死神并未大發慈悲,最終還是將他擄走了。
小伙子的妻子在收拾他的遺物,我請求將那本《依米花》送給我做個留念。她無限深情地吻了一下書本,緩緩地遞給了我。
“在非洲的戈壁灘上,有一種叫依米花的小花。依米花的根,只有一條,蜿蜒盤曲著插入地底深處。通常,它要花費5年的時間來完成根莖的穿插工作,而后,一點一點地積蓄養分,在第六年春,才在地面上吐綠綻翠,開出一朵小小的四色鮮花。尤其讓人們惋嘆的是,這種極難長成的依米花,花期僅僅兩天,便隨母株一起香消玉殞。這種獨特的生命方式向世人昭示,生命一次,美麗一次。”讀完此篇短文,我淚奔不止,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感悟之中。
每個人來到世界之初都是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姿態、一樣的啼聲。有的人把自己拋向庸庸碌碌的一面;而有的人卻像“依米花”一樣,在命運無常的風云里,不懈抗爭,開出了自己獨特的顏色。這便是生命的一種極致,把波瀾壯闊的生命濃縮成悄無聲息的瞬間美麗。經過頑強地跋涉、漫漫地求索,在生命的盡頭,綻放出自己的燦爛與精彩!
那位小伙子為了生命的美麗已光榮地先走了,而依然活著的我,也要像“依米花”那樣,活出晚年的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