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美國兩黨大會怪現狀

本報駐美國特派記者 張朋輝

編者按：美國共和黨與民主黨分別在7月18日至21日、25日至28日舉行全國代表大會，上演自我吹捧、相互攻訐的“政治秀”。大會的議程都是圍繞推出本黨總統候選人展開，因此大會又稱總統提名大會。《環球時報》駐美國記者參加了兩黨總統提名大會，近距離觀察2016年美國大選，感受“美式民主”的提名過程——混亂的會場、亢奮的人群、此起彼伏的歡呼聲和噓聲、劍走偏鋒的演講、冷眼旁觀的記者，甚至有人聽了演講，開玩笑說黨代會像是“邪教”或傳銷。歷時8天的“驢象”兩黨黨代會，其實這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場政治營銷，目的是想重新凝聚黨內團結，吸引選民支持。

“沒人坐得下來”的游樂場

兩黨總統提名是整個大選過程中的最重要一步，因為迄今為止，尚未有第三黨或獨立候選人贏得總統選舉的記錄，兩黨制在美國的地位不可撼動。兩黨的總統提名大會有很多相同之處，比如都是在體育館內召開。共和黨的大會選在俄亥俄州克利夫蘭騎士隊主場體育館速貸球場，民主黨選在賓夕法尼亞州費城76人主場富國銀行中心球館。還有會期長，連開4天。每天的會議時間也超長，一般都是從下午4時開始，一直開到深夜近零時。期間各演講人輪番登場，甚至沒有晚飯休息時間，代表肚子餓了，自掏腰包出去買個快餐就地解決。所以到吃飯的點，會場會出現大片空位，在體育場外的走廊、場外的空地上很多人或站著或坐在臺階上，大嚼漢堡，大口喝可樂，為了這場狂歡，代表和觀眾們也是蠻拼的。兩黨總統提名大會的會場布置也有相似之處，比如都在會場內放置數以萬計的紅、藍、白氣球，看上去像是進了游樂場。

兩黨的總統提名大會最重要的一個相似點就是“亂”。共和黨大會前一周，美國爆發了數起槍擊案，克利夫蘭允許持槍出現在公共場合，因此安保氣氛緊張，幾千名警察被部署在會場周圍，嚴陣以待。而民主黨大會前，爆出民主黨高層暗中支持希拉里、調侃甚至打壓另一參選人桑德斯的郵件，也給提名大會蒙上陰影。兩黨的黨代會現場也是混亂一片，臺上的人講話，如果不精彩，臺下代表就不認真聽，而是忙著拍照、聊天、接受記者采訪。會場的代表不要說正襟危坐，能坐下來就不錯。代表中有正裝出席的，但更多是五花八門，帶著美國國旗或支持對象的帽子（見圖一）、裝扮成小丑、舉著標語牌、呼喊著口號，一有人抗議，記者長槍短炮圍上去，臺上的代表倒像成了擺設。

在這種氛圍下，臺上的演講人要吸引觀眾注意，只能“劍走偏鋒”。事實上在共和黨大會第一天，只有攻擊希拉里的演講能贏得喝彩，支持或反對特朗普的演講都會招來陣陣噓聲，這凸顯了在大會開始之前，盡管特朗普已毫無懸念鎖定候選人，但共和黨面對這個奇葩勝出者，遠未達成一致意見。大會第一天，有來自9個州的多名代表要求重新修改提名規則。現場喊聲震天，像是要把會場頂棚掀翻，看當時的情形，要“罷免”這位候選人。記者環顧四周，看到現場的工作人員神情很緊張，很可能這些年輕的志愿者也沒有見過如此陣勢。《環球時報》記者身邊有位來自佛羅里達州的特邀代表，是特朗普國家安全顧問團隊的一員，他說：“這是黨內有人想耍滑頭，打規則牌，為特朗普制造障礙。”不過，時隔不久，現場局面發生戲劇性轉變，要求修改規則的提案被否決，支持特朗普的亞拉巴馬州聯邦參議員杰夫·賽辛斯和俄克拉何馬州州長瑪麗·法林分別上臺演講，力挺特朗普，場內氣氛稍微緩解。面對特朗普，有些共和黨代表不滿意但也只能生悶氣，這個候選人可是他們自己的選民選出的。

民主黨大會第一天情況相似，演講人支持希拉里會得到陣陣桑德斯支持者的噓聲。桑德斯在初選中獲得1846張常規代表選票，同希拉里的2205張相差不多，但是超級代表一邊倒的支持希拉里。民主黨高層暗中支持希拉里團隊的丑聞引起黨內嚴重不滿，導致民主黨主席舒爾茨辭職。有來自加利福尼亞州的桑德斯支持者向《環球時報》記者抱怨：“在投票尚未結束之際，很多媒體就根據自己的民調宣布希拉里獲勝，此外，很多支持桑德斯的選票被作廢。”

無疑兩黨都面臨分裂難題，只是等到大會結束當天，從現場的氛圍看，至少在表面上，兩黨都展示了較為團結的狀態。畢竟對很多人而言，本黨的候選人再不令人滿意也要好過對方政黨的參選人。兩黨都面臨不少挑戰，這些挑戰反映出美國社會加速轉型而兩黨內部又不能積極應對。“驢象”兩黨自身的問題也不能忽視，美國布魯金斯學會政府治理項目高級研究員菲利普·瓦拉赫博士接受《環球時報》記者采訪時直言，兩黨的人才選拔機制出了問題，不能選出優秀的候選人是兩黨都面對的挑戰。▲

吹捧與攻訐的“娛樂秀”

兩黨黨代會就是兩場熱鬧的“政治娛樂秀”。最明顯的是，共和黨大會上多位黨內大佬缺席，美國政壇有影響的布什家族沒有人上臺支持，甚至克利夫蘭所在的俄亥俄州州長卡西奇也沒有現身。更令特朗普尷尬的是參議員克魯茲，他在大會第三天發表演講時拒絕支持特朗普，甚至告誡共和黨人投票要“出于良知”，這引起在場代表的不滿。不過克魯茲不為所動，輿論稱，他顯然認為特朗普贏不了大選。

而民主黨大會政商名流云集，不僅總統夫婦和副總統親臨，在任、離任的高官也盡數參加，一些眾議員甚至在臺上排隊演講，體現黨內高層對希拉里的支持。這樣一來，民主黨代表演講的平均時間就少了，他們主要攻擊特朗普的“不靠譜”及“荒謬”的政策。會場穿插播放特朗普言論“集錦”，再推出不同的演講人對其狂批。如前國務卿奧爾布賴特批評特朗普“當選總統會危害美國國家安全，甚至他參加競選就危害了美國安全”。副總統拜登批評特朗普毫無經驗，對解決美國問題“沒有任何頭緒”。還有殘障人士坐著輪椅反擊特朗普模仿、諷刺殘障人士。希拉里還諷刺說：“不知道共和黨大會會有什么，但肯定會有娛樂。”實際上，民主黨黨代會的娛樂內容更多。

共和黨大會大佬不多，但是特朗普團隊別出心裁，請來多位普通人對希拉里大加攻擊。美國駐利比亞班加西領館遭襲事件中的受害者母親點名批評希拉里應為悲劇負責，海豹突擊隊隊員還指責希拉里“撒謊”，明知有危險還不向他們通報真實情況。特朗普還請來阿肯色州司法部長賴斯麗·拉特里發言諷刺希拉里：“（她）有時候操著紐約口音，有時候又帶著阿肯色腔調……希拉里可能不知道她來自哪里，但阿肯色州人民知道她是啥樣人。”

兩黨大會場內折騰得不亦樂乎，有時熱情爆棚，特別是給候選人戴高帽子、極力吹捧的時候。在場大多數各國記者似乎對這些亢奮場面無動于衷，只是冷眼旁觀。有記者開玩笑，看到這些演講代表和觀眾，感覺像是身臨“邪教”或傳銷會場。

在政策方面，兩黨都在不斷強調本黨的理念。如共和黨強調“自由”，自由選擇學校、選擇醫療保險，反對控槍、減稅，反對政府對社會生活和經濟生活的干預等。而民主黨強調“公平”，大會的主題之一就是“在一起、更強大”，強調進步主義政策的作用。奧巴馬主政8年給美國帶來一些變化，但很多美國人顯然并不滿意，這也是今年大選桑德斯等“局外人”強勢崛起的原因之一。▲

共和黨人明顯“偏白”民主黨人更加“彩虹”

近年來，美國問題纏身。在國際上，美國攤子鋪得太大，國內方面，經濟增長不強勁，中產階層面臨困境，收入差距拉大。在種族歧視、警民關系、控槍、移民、同性戀等問題上，美國國內爭論不斷，尤其是頻發的槍擊事件使美國人充滿不安全感。而兩黨在國會的爭斗使民眾對“華盛頓政治”的厭煩日益加劇，政治家群體的社會可信度下降。

在兩黨的總統提名大會上，面對同樣的問題，民主黨與共和兩黨卻提出截然不同的解決方案。如在應對層出不窮的槍擊案上，特朗普主張讓更多人擁有保護自己的手段，放松槍支管制，希拉里則主張控制槍支，進一步加強購槍背景審查，防止槍支落到不負責任的人手中。

在國際問題上，兩黨代表著墨都不多，因為國內問題已讓他們焦頭爛額。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和希拉里都聲稱反對“跨太平洋伙伴關系協定”(TPP)，特朗普的理由是TPP將美國企業置于不公平競爭環境之下，應該廢除。而希拉里則主張對TPP進行修正，爭取更加有利于美國人就業的協定。在談到有關中國的問題時，兩黨都無端指責中國靠不正當手段贏得競爭優勢、“偷走”美國的工作機會，流露出他們對中國經濟實力提升和中國企業競爭力提高的擔憂。

美國民主存在的問題在選舉中被暴露無遺。金錢政治大行其道，選舉成為“燒錢”競賽，引發民眾強烈不滿，“反華盛頓”“反華爾街”成了新的“政治正確”和“流行話語”，美國民眾對華爾街的反感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在今年4月發生的“民主之春”抗議活動中，美國民眾明確提出反對以華爾街為代表的大企業、大財團斥巨資“購買”大選。在民主黨大會場外，“民主之春”的抗議者堅持示威，明確反對美國的金錢政治。值得注意的是，“政治”一詞在美國不是什么高尚的詞匯，在兩黨總統提名大會如火如荼之時，更多民眾選擇遠離，他們的冷漠代表了對待“政治”的態度。

據《環球時報》現場觀察兩黨代表和臺下支持者，共和黨明顯“偏白”，而民主黨人更加“彩虹”，即不同膚色的少數族裔比例明顯高于共和黨。據統計，民主黨拉美裔和亞裔代表分別有747人和292人，非洲裔更是達到1182名，約占代表總人數的1/4。而共和黨2472名黨代表中只有18名非洲裔，比例不足1%，嚴重低于非洲裔占全國人口的比例。此外，民主黨4766名代表，女性有2887人，超過一半，另有633人屬于同性戀等少數族群。從這方面看，民主黨代表更加多樣化。有意思的是，民主黨大會會場還設立了不分性別的洗手間。共和黨的核心支持者是白人選民，而當前美國白人比例下降，少數族裔比例上升，共和黨如果不能吸引更多少數族裔支持，很難贏得足夠選票。

希拉里和特朗普獲得“歷史性提名”，但兩人民調起起伏伏，現在還很難預測誰能笑到最后，用美國媒體的話講，2016年將是“最不尋常”的總統選舉，不管誰最終贏得選舉，都必須面對美國的分裂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