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紀行（組詩）

英布草心

從成都雙流到西藏林芝

飛機從登機到起飛

整整推遲了兩個小時

我做了三個美夢

第一個夢夢見飛機起飛

從大地開始

一寸寸沖破云層

把自己置放在云層之上

就像所謂的夢想

就像虛無的往事

第二個夢夢見飛機遇上氣流

搖搖晃晃，再搖搖晃晃

在生命最高處

就像正常不過的人生

就像緣分，就像我，兩個小時后

帶著神的指引踩在神的領地上

第三個夢夢見飛機在林芝機場降落

一片片金黃的麥地往后奔跑

井然有序的楊柳與青松，還有

散亂一地的村落，還有隱形的期盼

還有神的祝福，幻化成最美的青稞酒

撞面而來

期待，再期待

沿著雅魯藏布江

一下飛機就撞見雅魯藏布江，就像當年

一下火車就遇見我的愛人

那顫抖的眼神與別有深意的笑

至今在不停轉動的門樞里

一邊吱嘎響動，一邊猶豫不決

順著生命的路徑聆聽：

緩緩緩，緩緩緩

那來自天上的流淌

彎曲在神山腳下，經幡獵獵

訴說別樣的歡騰

一路植被豐茂，看見丹娘沙丘

像兩只大手掌，從江的兩邊

漸漸合攏。有人說，那是風

那是神的旨意

在完成潔凈心靈的旅程

大峽谷，一望無邊

在江的兩岸，從左往右延伸

從右往左起伏。石頭

一塊塊裸露的石頭，鋪展在江邊

鋪展在空曠的泥沙里

讓自己在等待中成為天神

其實想想，我也是一塊裸露的石頭

在旅游大巴急行的每個拐彎口

眼帶哀傷，像個迷路的孩子

讓空洞的心跳與干澀的希望

隱于身后，誰人知

琉 璃

從每一個觀景臺下來

隨眼看見銷售旅游產品的小攤

一顆顆棕紅色的琉璃，天藍色的琉璃

黑色白點的琉璃，黃色仿制蜜蠟的琉璃

在各色各樣的旅游產品中間

飲光而生，艷麗空前

那是一切美好新世界的幻化

佩戴或擺放琉璃可得三種佛緣：

祛病，堅韌，靈感

我想，如果有來生

我愿做一顆西藏的古代琉璃

讓自己蜷縮在西部高原的陽光里

美色如花，沉默不言

加查加查

在加查只住一晚

沒有時間看加查的一切

比如達布夏珠林寺，原始森林，布丹拉山

在加查的小館子里喝酒

吃飯，聊天，順便給同行的曹老師過生

在3250米的海拔高處

一句句“生日快樂”奔跑在

青藏高原的稀薄空氣里

導游小吳說

加查是漢人鹽巴的意思

過去是鹽巴交易的重鎮

現在鹽巴不需要交易

但比鹽巴交易更繁華

天色已晚，雨開始飄

走在加查的雨中

有一種陌生的熟悉撞面而來

一切仿佛在昨天發生過

桑耶寺念經的僧人

一百五十六平方米的念經房內

從上到下，從左到右掛滿深紅色的經帶

四十三位僧人盤腿坐在念經墊上

一邊念經一邊翻動經文

神色專注，目不斜視

他們是不是藏傳佛教史上

第一批僧人？我不敢肯定

也不敢否定。我敢肯定的

他們是藏傳佛教史上第一批僧人的延續

他們的骨子里流淌著寂護和蓮花大師的

祝福與認真，擔當與堅貞

一只只好奇的眼睛

在信仰的河流里走來走去

一盞盞明亮的酥油燈在燈盞里靜靜燃燒

念經房中間高位上坐著年老的經師

他披著深紅的袈裟

不停地念經。他與僧徒們一起

把最美的經文念給向前，向上，知足

與天相連的布達拉宮

從山下開始，一條石塊鋪成的大路

一階階向前，向上，向左，向右

一步步伸向山頂，一寸寸伸入天空

山頂很美，天空也很美

在山頂與天空之間

我一次次休息，一次次攝影留念

一次次看來來去去的人，怎樣爬上

與天相連的布達拉宮

一世世達賴喇嘛在這里辦公

十三世達賴喇嘛在這里留下了自己的靈塔

那些最不值錢的黃金，就像來來去去的

悠悠歲月

我跟著無數人的眼睛一直走

在一座座靈塔前面，在一間間大廳周圍

我聽見權貴的呼吸與神性的風在竊竊私語

恍惚間，我似乎也與天相連

責任編輯：次仁羅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