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柯 英
?
張掖大佛寺:西夏皇家寺院
文/柯 英
來到張掖的朋友,常說這是一個溫和淳樸的小城。在張掖待久了,更會說,張掖人都有一副菩薩心腸。是啊,沐浴在亞洲最大的室內臥佛的輝光中,焉能不沾一點佛光禪念!
張掖為古絲綢之路貿易和文化交流的重鎮。絲路文化交流很重要的一項內容是佛教的傳入和普及。法國研究絲路文化的學者布爾努瓦說:“佛教沿著絲綢之路商人在西域留下足跡,而播下的幼小種子,便結出了豐碩成果。”
佛教從西向東傳入中原時,首先從包括張掖在內的河西走廊一帶開始傳播,隨之佛光普照,佛寺林立,佛塔遍地,晨鐘暮鼓,香煙繚繞,張掖便有了“一城山光,半城塔影,連片葦溪,遍地古剎”之說,舊時有金、木、水、火、土五塔聳立古城,儼然是佛國盛景。
張掖城區的大佛寺,最初的名字叫“迦葉如來寺”,又名“寶覺禪寺”和“什字寺”,因寺內供奉釋迦牟尼涅槃像,故又稱“臥佛寺”。因“寺大、佛大、殿大”,老百姓習慣稱其為“大佛寺”。今天,寺院門楣上“大佛寺”三個雄渾古樸的大字,是趙樸初先生所題。
根據大佛寺臥佛體內出土的明代銅牌和《甘州府志》記載,該寺始建于西夏崇宗永安元年(1098)。據記載,西夏國師嵬咩云游到張掖,正在一地靜坐,忽聞有絲竹之聲,循聲尋去,卻不見演奏者,疑為“天樂”,后在天樂響處掘得碧玉佛像一尊,嵬咩遂覺與佛有緣,發愿建造一座大寺供奉佛祖,于是便在此建寺,遂為大佛寺創建之始。后經明、清兩朝擴建,至今已有近千年的歷史。大佛殿正門有楹聯曰:“創于西夏建于前明上下數百年更喜有人修繕果,視之若醒呼之則寐臥游三千世界方知此夢是真空。”這副楹聯道出了大佛寺的始建年代和重修歷史。
我曾詳細查閱過有關西夏文明的資料,發現黨項族是一個篤信佛教的民族,西夏的歷代皇帝都對佛教推崇備至,所以死后的陵墓(西夏陵)都建造成佛塔的形狀。在西北大地上,西夏黨項人生息過的地方大都有寺院遺址,而皇家寺院只有兩座,一座是寧夏的承天寺,目前只有一塔為證;另一座就是張掖的大佛寺,基本保存了西夏建筑的原貌。
在中國佛教界,張掖大佛寺有“三絕”名冠神州:國內保存最完整的西夏寺院建筑,亞洲第一大室內臥佛和保存最完整的《北藏》佛經及般若金經。
張掖大佛寺是一座集建筑、雕塑、壁畫、雕刻、經籍、書畫及文物珍品為一體的佛教藝術博物館,對于研究古代河西乃至整個西域的建筑藝術、民族文化、宗教文化、中西交流等方面都具有獨特的地域特色和藝術魅力。
西夏大殿
建都銀川的西夏王朝,把土地肥沃、農牧業條件優良的張掖作為軍需大本營,出于政治的需要,在張掖敕建了西夏皇家寺院——大佛寺。明代宣德年間《敕賜寶覺寺碑記》載,當時的寺院規模宏大,氣勢壯觀,僧客眾多,盛名遠播。寺院有牌樓、鐘樓、前后山門、大佛殿、觀音殿、天王殿、藏經殿、土塔九座建筑,充分體現了“九五之尊”的皇家寺院氣派。
大佛寺正殿是國內最大的大佛殿,造型與故宮太和殿極為相似,殿宇巍峨壯觀,飛檐斗角,周圍木構廊廡,古木森然。殿檐下額枋上有龍、虎、獅、象等木雕圖畫,風格樸拙典雅,數百年之后依然清晰如初。大佛殿的正門兩邊有兩塊珍貴的磚雕,為清代早期的雕塑。這兩方磚雕和別的磚雕又有區別,它是由50塊小方磚雕刻在一起,每一幅都成為一幅比較完整的經典國畫,一面是起源言法,另一面是西方圣境,里面人物眾多,而且有七寶池,有金翅鳥。所有的人與物雕刻精細,富麗堂皇。當年文化部副部長鄭振鐸到張掖的時候,看到這個磚雕驚嘆不已,說在這么偏遠的地方,能夠有這么高工藝的磚雕藝術,的確是我國磚雕藝術之珍品。
在大佛寺的中軸線上,坐落著彌陀千佛塔,俗稱土塔。塔高33.37米。相傳置放著釋迦攝摩勝骨灰。全塔由塔基、塔身、相輪三部分組成,造型別致,和北京妙應寺白塔有相似之處。塔基端方,層層向上收小,上有華蓋覆頂,垂掛流蘇風鈴,微風吹過,鈴聲叮當,如一縷縷梵音自天而降。13世紀中期,意大利著名旅行家馬可·波羅在張掖一年多的旅居生活中,數次到大佛寺,寺中規模宏大、法事繁盛的場面和精妙絕倫的建筑藝術,使這位西方人無比驚訝,贊嘆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
泥塑臥佛
正殿內安放著國內最大的室內臥佛,也就是佛祖釋迦牟尼的涅槃像。臥佛安睡在大殿正中1.2米高的佛壇之上,佛身長34.5米,肩寬7.5米,耳朵長約4米,腳長5.2米。大佛的一根中指就能平躺一個人,耳朵上能容八個人并排打坐,可見塑像何等龐大。臥佛為木胎泥塑,金描彩繪,面部貼金,頭枕蓮臺,側身而臥,兩眼半閉,嘴唇微啟,造像豐滿端秀,恬靜安詳。右手掌展放在臉下,左手放在大腿一側,胸前畫有斗大“卐”字符號,梵文的意思是“吉祥海云相”。臥佛造像精美,比例協調,線條流暢,神態自然,相貌祥和,栩栩如生。首足處塑優婆夷、優婆塞立像各一尊,女像云髻高挽,彩帶飄揚;男像面目威嚴,峨冠博帶。背面是十大弟子舉哀像,南北兩側塑十八羅漢群像,神態各異,形象生動。大殿四壁和二層板壁上有明清壁畫700多平方米,內容有佛、菩薩、弟子、諸天神將、佛經故事及《西游記》、《封神演義》、《山海經》故事的巨幅壁畫人物等,線條流暢,色澤清麗,構圖雜而不亂,形象躍然壁上。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西游記》壁畫,比《西游記》成書還早300年。
真金寫經
1445年,明英宗朱祁鎮將正統五年宮版印刷的6361卷《北藏》佛經頒賜給大佛寺,在當時交通不便的條件下,經過五年的艱苦跋涉,全部經書才運到了張掖,隨后明英宗的圣旨也就到了。時值欽差王貴駐守張掖,他對佛經興趣濃厚,決定出資將《北藏》的第一部分《大般若波羅蜜多經》用金泥重新抄錄了一本,數千兩真金白銀書寫的佛經彌足珍貴,這就有了今天人們嘆為觀止的金經。《北藏》佛經及般若金經是大佛寺的鎮寺之寶,被佛學界喻為“佛學百科全書”“佛國天書”“佛門瑰寶”“稀世珍寶”。這些誕生于明代的經書,歷經滄桑,保存至今,實乃奇跡。
關于其發現,是在600多年后。據說,人們在勘測藏經殿時,發現殿內有一面夾墻,拆看便發現了12個大金柜,在金柜里面,藏有6361卷明永樂《北藏》經,還有將近800冊用真金研粉書寫的《大般若波羅蜜多經》。這個發現為全國罕見,也道出了不少大佛寺的僧尼們保護文物的艱辛故事。大佛寺有位姚氏尼姑,法號本覺,受命保護稀世佛經,孤燈冷影,護持不怠,為防止佛經被毀,把12個金柜泥封于山墻壁內,才使數千卷國寶幸免于難。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來張掖去看過后,嘆其為“國寶,珍寶,稀世之寶”,欣然題寫匾額“大佛寺”。我國著名考古學家宿白先生認為大佛寺所藏《北藏》目錄是孤本,金書《大般若經》更應該是孤本,張掖大佛寺應是佛教圖書館。600多年來,明英宗頒賜的《北藏》經卷、12個經櫥,包括包經的黃包袱皮、皇帝頒賜永樂藏的圣旨,全部完好如初,這在國內佛教界是絕無僅有的。
以《大般若經》為主的張掖大佛寺金銀書造佛經便是本寺古代的鎮寺法寶。金書《大般若經》,以珍貴的紺青紙為本,用泥金書寫繪畫,綾錦包裝,繡有精美的龍紋圖案,極其華貴,書法工整秀麗,卷首曼荼羅畫金線細密,人物云集,場面宏大,充滿了熠熠生輝的皇宮金粉之氣,富麗堂皇,不僅是佛教法寶,也是不可多得的書法、繪畫藝術珍品。1996年,般若金經被國家文物局鑒定為“國寶”。
在參觀大佛殿十八羅漢雕塑時,細心的游客也許會發現,大殿內的柱廊上,繪飾絕少浮屠,而是以龍為主,其中降龍羅漢腳下,并不像其他寺廟中腳踩著降龍,而是讓龍高懸在屋梁上,涂以金粉,格外耀眼。這是因為大佛寺是一座名副其實的皇家寺院。
張掖大佛寺楹聯較多,皆是宣揚佛教思想、歌頌佛教功德之辭,唯大佛殿前檐二樓南廊間垂花門楹聯例外:“萬道霞光遮鳳輦,千條瑞氣罩龍樓。”這副楹聯寓意甘州臥佛寺曾是藏龍棲鳳之地,其歷史根源就在于西夏、元代的幾個皇帝和皇太后與張掖大佛寺有過曲幽迷離的關系。
西夏之前,大佛寺是河西佛教中心之一。西夏崇宗帝李乾順繼位時,國力強盛,崇宗帝的母親梁太后信奉佛教,常常與善男信女焚香拜佛。梁太后去世后,崇宗敕建大佛寺,供奉佛像為母祈福。這便奠定了大佛寺皇家寺院的地位。
張掖大佛寺據傳曾為元世祖忽必烈降生地。民間有一個傳說:元世祖忽必烈的母后別吉太后來到甘州時,聞聽臥佛寺有求必應,十分靈驗,她帶著身孕前往朝拜許愿,豈不知沒走出山門就開始腹疼,只好在僧人照料下在寺內分娩了,這個孩子就是后來的元始祖忽必烈。史傳,忽必烈母親別吉太后死后,也埋葬在張掖大佛寺內。《元史》載:順帝至元年三月,“中書省臣言甘肅甘州路十字寺奉安世祖皇帝母別吉太后于內,請定祭禮,從之”。歷史上關于元代王公貴族前往大佛寺朝拜的記述不少,這足以說明元代時的大佛寺與皇家有著很深厚的淵源。
據傳,南宋少帝趙顯也與大佛寺有一段淵源。南宋滅亡后,年僅6歲的小皇帝趙顯被俘,被忽必烈帶到大都,封為瀛國公。一日,忽必烈夜夢金龍繞殿柱,感到十分蹊蹺,第二天早朝時,恰好趙顯正好站在前夜所夢柱下,忽必烈疑慮頓生,想除掉這個后患。聰明的趙顯為避禍而削發為僧,隨后移居張掖大佛寺,因其身份特殊,娶一回族女子為妻,并生下一男孩。一年,元仁宗西巡到了張掖,在大佛寺拜謁時,忽見殿內一角香煙裊裊,五彩紛呈,一僧手托孩子,頭頂有紫氣籠罩,元仁宗覺得蹊蹺,喚來問明緣由,當即認為義子,并帶母子回宮,仁宗回朝不久便駕崩,這個孩子成為元順帝妥懽帖睦爾。因此有了“元朝天下,宋朝皇帝”的說法。這些傳說故事給大佛寺罩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
這是歷史的真實,還是虛妄的構想,我們無法考證,但近千年來,張掖人民渴望光明、企盼安寧、崇敬善良、追求美好的殷殷之心,全都寄托在這些傳說里。
傳說歸傳說,然而從西夏到清代,歷史上有四位皇帝敕賜寺名,這確是不爭的事實,也足以證明歷代王朝對大佛寺“恩寵有加”:公元1103年,西夏崇宗帝賜“臥佛寺”之額;公元1419年,明成祖賜“弘仁寺”之額;公元1427年,明宣宗賜“寶覺寺”之名;公元1678年,清康熙帝賜“宏仁寺”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