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昊亮
日本的環保社會企業怎樣造血
——東行觀綠記(三)
吳昊亮
資助額度小且面臨生存壓力,迫使日本的環保組織自我突破,成長為模式成型的企業。
由于日本環保公益事業的公眾籌資少,本土基金會的資助數量雖然多但額度較小,而作為發達國家更是幾乎沒有海外基金會的資助。缺錢,還要保證自身生存,逼著日本的環保組織狹路突破,形成了許多覆蓋不同議題且模式成型的社會企業,不但實現自我造血,小日子過得還頗為滋潤,有的甚至已經成為規模化的大型企業。
此次我訪問的組織中有四家就值得一說。
其一是ASAZA基金。
ASAZA在日語里是水菜花的意思。ASAZA基金位于離東京一個多小時輕軌車程的牛久市,隨行的翻譯張成老師告訴我,在日本,這種市其實也就幾萬人口,和中國的小鎮差不多。牛久非常安靜,行人稀少,我們在居民區彎彎繞繞走了許久,頗以為找錯地方的時候,ASAZA基金的牌子霍然就出現在了在一棟小樓上。
ASAZA的成立源起于創始人飯島博先生環湖走了足足4圈后,痛感生態被破壞后的現狀,曾經繁盛的水菜花被富營養化的湖泊逼得瀕臨滅絕,決心逐步恢復霞浦湖的生態環境,“要讓朱鹮自由飛舞”,其中一項重要舉措就是對里山的再利用。
我曾經以為“里山”是一座日本的山,后來才知道“里山”相當于中國的城鄉結合部。隨著城市化和老齡化的加劇,日本的鄉村普遍衰落,“里山”也就隨著土地的荒蕪而逐漸沉寂了,形成上千年的農耕生態循環系統被停滯了……ASAZA用了20年的時間,圍繞霞浦湖,建立起一套可循環的模式:由企業和學校提供志愿者人力,重新利用荒廢的農田開展有機種植,拒絕化肥和農藥以杜絕污染,收獲的農產品被包裝為“讓湖高興”品牌進行銷售,其中包括稻米和由稻米釀制而成的米酒,銷售的利潤則可以用來開展霞浦湖保育工作,如復育水菜花。
飯島先生說,志愿者人海戰術的投入,使得成本大大節省,而NEC等合作企業的員工帶著孩子參與種植也從中獲得了樂趣,并很驕傲地采購產品回去作為禮品。這個成功模式現在已經開始向渡良瀨水庫等其他濕地復制。
其二是垃圾零運動,這是我此行的意外之喜。
和中國不同,日本由于政府對垃圾分類政策已貫徹執行多年,相關分類理念已經被很好地貫徹執行著,所以關注垃圾分類的民間組織很少,垃圾零運動就是其中一家,我認為其模式完全可以復制到中國。
垃圾零運動的創始人羽仁先生是日美混血兒,所以既有日本的沉穩細致,也有美式的開放創新精神。他觀察到許多大型戶外活動中,瓶子、餐盤、紙杯等大量一次性用品成為垃圾,現場臟亂,主辦方則需要花費大量成本雇傭清潔公司來處理。
垃圾零運動提供了解決方案,由其組織志愿者,引導參會者有序地投放用過的塑料瓶、紙杯,清潔后統一賣給合作工廠再生制成垃圾袋、廁紙,賺到的錢可以制作毛巾等禮品來做進一步的倡導。這些工作已經形成了標準流程,所以效率很高,而主辦方把省下來給保潔公司的錢投到羽仁的工作,并不需要付出更多的費用,又實現了現場干凈整潔且帶有公益形象的好效果,自然非常樂于合作。
隨著技術的成熟,再生塑料和紙的工廠在最初是被羽仁先生的精神感動而參與合作,現在變得有利可圖,更為積極。由于羽仁特別注重宣傳,每次合作活動,必定要求利用上臺機會進行宣講,名聲越來越大,也就有越來越多的戶外活動選擇和羽仁合作。

自然學校還承擔了鄉村文化復興的使命。
其三是NEOS自然學校。
自然學校顧名思義,是開展自然教育的基地,當然實際其內涵外延要深廣得多。日本的自然學校據說已經有3700家,相比于中國的剛剛起步,這實在是非常驚人的數字。
日本自然學校的循環模式,主要是吸收來自社會的孩子或者與政府教育部門合作舉辦自然教育課程,收取的費用則用以維持學校的運行。日本的自然學校由于大多位于漸漸被放棄的鄉村,已經不僅僅是環境教育的基地,還承擔起了鄉村文化復興的使命,要使得人們“熱愛家鄉,并創造出獨有的文化”,地方政府由此非常愿意支持。
這次到訪的位于北海道的黑松內森林自然學校,這里典型的課程就是2天1夜的海、湖、山課程,收費每人8000日元,也有長達3周的露營課程,一年接待的住宿按過夜數量計算達到了5000人次,再加上黑松內政府的支持,足以自給自足。
校長高木晴光之前也是千萬東京都市上班族之一,放棄都市生活來到相對偏僻的北海道。他同時是承擔北海道自然學校協作網絡功能的NPO法人NEOS的創始人,由此,黑松內不僅僅是一所在地的自然學校,同時也承擔著為協作網絡培養人才的作用。沒有經驗的人來這里研修學著做,學好了出去成為獨立的自然學校的發起人、管理人員,這樣的畢業生已經有100多人。
其四是大地守護會。
大地守護會的核心是整合了2500家有機生產農戶和商戶的產品,對接到15萬的城市消費者,年銷售額達到130億日元。上萬平米的流水線式的廠房中,擁有200多員工,可以提供幾乎一個家庭所需的所有的有機產品。而這個過程積累了40年的努力。
大地守護會在1975年成立時,初衷是發起人對農村農藥事件的關注,決心通過推動有機生產來減少污染。成立時的大地守護會是一個非盈利組織,現在則演變成一個公司,甚至引入了以“健康生活”為口號的日本第二大連鎖超市羅森的股權投資。
在日本,由于普通農產品價格本身已經不低,有機農產品只是普通農產品的1.2~1.5倍,相比于中國的3~4倍,可謂差別不大。
當然,日本的環保社會企業的類型和發展遠不是如上面描述的這么簡單。這些社會企業都經歷了漫長的模式探索期,時間跨度普遍在20到30年之間,并形成了資金和經驗的積累。相比之下,中國的環保社會企業其實在上述的各個方向也開始了嘗試,但還只是剛露出尖角的小荷,遠未到形成成熟有效模式的一刻。希望這些來自日本的經驗,會裨益中國環保社會企業盡快成型。
(作者系合一綠學院執行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