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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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 麥 場
◎王山根

豫北平原的農歷五月,是一個豐收、火熱的時節。
廣袤無垠的田野上除了片片菜園和蔥郁的樹木點綴,幾乎全是即將成熟的小麥。在焦熱的南風吹拂下,它每天都在輕盈地舒展筋骨,裝扮著自己俏麗的容貌,散發著誘人馥郁的麥香,金光閃閃、華貴高雅,有時如流動的沙丘一路伸向天際,有時像羞澀的少女緊緊依偎在一起輕輕絮語。勞作一年的鄉親們每天也都會像欣賞戰利品一樣,不約而同地來到田間地頭溜達,飽含深情地查看小麥的成熟程度,偶爾掐上一穗麥子,搓一搓放在口中細細品嘗。那種沉浸在豐收喜悅里的激動和興奮,那種一生對土地的摯愛與呵護,那種平時對生活的滿足和自豪,時常讓人感受到鄉親們的辛勞、樸實和偉大。
五月的主角是小麥,小麥的歸宿是打麥場。多少年來,打麥場作為一張美麗的鄉村名片,作為夏收的一個重要場所,承載著鄉親們的希望和夢想,演繹著生活的變遷與艱辛,它猶如一池清瀅的春水,時時在我心中蕩起層層漣漪……
“田家少閑月,五月人倍忙。”記得小時候,小滿剛過,鄉親們便開始忙著趕集采購鐮刀、木锨、桑杈、掃帚、簸箕、摟耙等打場用的工具;稍有空閑,就擠時間搓編草繩以備捆麥。等到芒種時,收麥的準備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了。那時,每個生產隊都在靠近大路的地方建有自己的打麥場,面積六七畝大,場四周打上一道一米多高的土墻,場邊上蓋上幾間場屋、挖上兩個大水池,以便看場人居住和防火。
打麥場屬于一次建設,多年使用。剛建時,先將地耙平,用石磙碾結實,然后用水一潑,均勻地撒上一層麥糠,再用石磙碾壓。第二天,依然潑水、碾壓。這樣幾個回合下來,麥糠、泥土和水得到有力凝結,然后掃帚一掃、清除地面上的雜物,一個平坦、光滑、瓷實的打麥場就展現在眼前。以后每年接著使用,只要在麥收前重復一下剛建場時的動作就行了。
如果說鋪天蓋地的小麥是一個等待回歸的游子,那么打麥場就是這個游子溫暖的家園。在這個家園,小麥瀟灑地完成了從離開大地到顆粒歸倉的華麗蛻變。
首先是進場。鄉親們把起早貪黑搶收過來的麥子,一車一車地運進打麥場,靠場的三邊堆成幾個長方形、像小山似的麥垛,等騰出時間后集中打場。在鄉親們的眼里,麥收時的天氣是一陣云彩一陣雨,小麥進了場院就等于進了保險箱。
其次是打場。男女老少齊上陣,選擇一個晴天,一大早就把麥垛上的麥子一捆捆拿下放在場中間,解開捆麥的草繩,橫七豎八地攤開,在烈日下曝曬,并反復翻騰幾遍。等到把小麥曬得焦干時,或用牛馬,或用拖拉機拉著石磙來回碾壓。這中間要經過幾次挑場,即用杈把碾過的麥秸挑起來抖一抖、翻個身,抖掉麥籽后再次碾壓,直到把麥秸和麥粒碾壓得全部分離。最后把麥秸挑到場邊,堆成麥秸垛;把挑落剩下帶糠的麥籽推攏成堆,以便乘風揚場。
揚場,是小麥進場后的最后一道工序,也是一個技術活。一般由兩個人配合完成。主角頭頂草帽、手握木锨,一锨锨鏟起帶糠的麥籽,迎風拋出一條條優美的弧線。麥糠被風吹落在一邊,麥籽則“沙沙”地落在地上,漸漸形成了一道金色的小糧山。配角手持掃帚,站在一邊,不失時機地在小糧山上輕輕掠掃,把那些沒有被風吹走的麥糠和雜物掃去。等揚場結束后,麥籽是麥籽,麥糠是麥糠。麥籽曬干后,生產隊除留下種子、公糧和儲備糧外,其余按工分和人口多少分配給各家各戶。
打麥場并非是小麥的專用場地,它還兼任著秋收時玉米、大豆、谷子、高粱等農作物入場的光榮使命,繼續演奏著豐收和勞動之歌……
在我和小伙伴的眼里,打麥場不僅是收獲莊稼的地方,而且還是我們歡樂的世界。在麥秸垛里,我們掏過洞、玩過藏貓兒;在場院里逮過麻雀、練過騎自行車、聽老人們講過《水滸傳》和《三國演義》,當然也聽過一些妖魔鬼怪的故事,嚇得我們夜里提心吊膽,不敢一個人走路。
星移斗轉,似水流年,上世紀80年代初,農村實行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生產隊的打麥場被劃成了承包地,失去了往日的熱鬧和喧嘩,家家戶戶都在自己責任田里建起了一個小打麥場,但打場的程序沒有改變。后來,隨著聯合收割機的廣泛應用,家家戶戶的小打麥場也不復存在,漸漸成了遠去的歷史記憶?,F在老家農村幾乎找不到一處打麥場了,原來半月、二十天的麥收活,現在三四天就完成了。時代的發展總是在否定著傳統的耕作,歲月的車輪也毫不留情地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轍……(作者單位:河南省國土資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