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藥雕刻師徐立平：母親點燃我夢想的“引線”

風飛頁

童年那懵懂的夢想

上世紀60年代，作為中國航天固體火箭發(fā)動機生產(chǎn)基地整形車間最早的員工，溫榮書響應(yīng)國家三線建設(shè)的號召，和同事們一起，先后在四川、內(nèi)蒙古幾地輾轉(zhuǎn)，最終來到了秦嶺深處扎根，并在1968年生下了兒子徐立平。

這位內(nèi)斂溫和的女性，對兒子徐立平從小便實行溫和教育，在兒子的童年記憶里，母親幾乎沒有對自己動過手。兒子也自小養(yǎng)成了溫和的性格，遇到困難從不急躁，這種不疾不徐的性格，讓母親很是放心。

徐立平對母親從事的工作很好奇，想知道母親的工作到底是什么，但好幾次開口問母親，都被她回絕： “小孩子別打聽那么多，危險”。母親從來沒有帶徐立平到她工作的地方去過。

當年，母親剛剛走上這個崗位時才19歲。上班沒多久，單位就發(fā)生了一次事故，同事的手指和耳朵全被燒掉了，面目全非，慘不忍睹。但是母親就是不怕危險，心里想著只要合理規(guī)避危險，把事故可能性降到零便會沒事。但她堅決不讓兒子和自己的工作有任何接觸，所以，只要當兒子表示出一點對自己工作的好奇，她都會毫不猶豫地打消他的念頭。

可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勾起徐立平的求知欲望。那是暑假的一天，12歲的徐立平聽到屋外雷聲滾滾，一會兒瓢潑大雨便落了下來。徐立平知道母親早上上班時沒帶雨傘，于是急忙拿出兩把雨傘奪門而出，徑直奔向母親工作的單位。一路上，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徐立平終于到了母親的單位。

他站在母親的車間門口，望見一群工人正低頭工作，四周的機器設(shè)備引起了他無比的興趣。他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正好奇地四處張望，母親不知何時已經(jīng)來到他身邊。母親佯裝生氣，批評徐立平不該冒雨來送傘。批評完后，母親終于經(jīng)不起兒子請求，給他講了自己的工作。

當聽到母親的工作是給火藥整形的時候，徐立平眼睛一亮，對母親充滿崇拜，忙搖著母親的手要繼續(xù)聽更詳細的細節(jié)，可是母親卻以要工作為由拒絕了。這讓徐立平更加渴望深入了解母親的工作，并在心里暗暗種下一個夢想——長大后一定要和媽媽一樣，干令人驕傲的工作。

長大后我就成了你

1987年，和母親當年一樣，也是19歲的徐立平，從技校一畢業(yè)就開始了和火藥相伴的工作。母親知道，盡管自己不愿意兒子涉足火藥整形這一高危行業(yè)，但此時，已經(jīng)不可阻擋，兒子選擇的東西是如何也拉不回的，于是她變阻攔為鼓勵，對兒子說：“小心工作便沒問題的，媽相信你。”

這句話給了徐立平一顆定心丸，他堅定地走進了母親工作過多年的車間，開始了自己與火藥“親密接觸”的工作。

雖然徐立平在心里做足了準備，但進廠的第一課，還是讓他吃了一驚。“我?guī)煾祹胰タ戳艘粋€點火試驗，現(xiàn)場的轟隆聲、騰起的蘑菇云，當時就把我看呆了，確實看呆了，因為我真的沒有想到它會這么驚險。”

這堂課給徐立平留下了一輩子的記憶，從那時起，他就暗暗告誡自己，一定要規(guī)避危險，膽大心細，練好手中這把刀，不辜負母親的期望。一刀一刀地勤學(xué)苦練，用壞的刀超過30把的時候，徐立平的手終于有了感覺，藥面的平整度越來越高。

1989年，我國重點型號發(fā)動機研制進入攻堅階段，一臺即將試車的發(fā)動機火藥出現(xiàn)裂紋，為了不影響后續(xù)的研制進度，專家組決定首次探索就地挖藥。此時工作不到三年的徐立平，自告奮勇加入了挖藥突擊隊，要知道當時的就地挖藥，危險程度絕不亞于制造火藥。

火藥發(fā)出了刺鼻的氣味，再加上精神高度集中，每個人在里面只能干十多分鐘。徐立平為了讓大家多歇息一會兒，輪到他挖藥時，每次總要多干上五、六分鐘才出來。終于，經(jīng)過兩個月的連續(xù)奮戰(zhàn)，徐立平和隊友們挖出了三百多千克火藥，發(fā)動機故障成功排除了，但他的雙腿卻幾乎無法行走。

后來，徐立平又碰到了同為航天二代的妻子，夫妻二人在相同的工作中相扶相攜。如今徐立平一家有11口人，其中有8人是航天人，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要調(diào)離，都堅定地守在自己的危險崗位上。

力量源自于母親

與火藥共舞，講求的是分毫不差，如果出哪怕只是一絲一毫的差錯失誤，都會危及很多人的生命，損壞公私財產(chǎn)，甚至影響國家航天計劃。

面對著火點極低的火藥，只需鋼絲球輕輕一擦便會爆炸，在故障發(fā)動機里挖火藥，一旦出現(xiàn)意外，一點逃生的機會都沒有，所以他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操作。平時，徐立平苦練雕刻功夫，力爭把雕刻精度精確到0.2毫米，而在同行業(yè)中0.5毫米就是固體發(fā)動機藥面精度的最大誤差了。

兒子天天和危險相處，母親卻從不表露自己的擔心，因為她知道，家人的過度擔心只會給他徒增壓力，讓他在雕刻火藥時心神不定，而這份工作最重要的就是平穩(wěn)而寧靜的心態(tài)，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都會影響刀尖的穩(wěn)定游走。

在家里，母親成了徐立平最堅強的后盾，他常常會把工作中的一點一滴都分享給母親，而母親則會平靜地說出兒子的進步，遇到兒子情緒緊張時，她又會像導(dǎo)師一樣去開導(dǎo)。一次和母親聊天時，徐立平抱怨說現(xiàn)在用的雕刻刀一點都不好用，有時候根本不好使力。“那不如自己設(shè)計試試，也許能夠事半功倍呢。”

正是母親的這句點撥的話語，讓徐立平開始設(shè)計新的刀具。一把、兩把，直到設(shè)計出了二十多種刀具，有兩種獲得了國家專利，其中一種還被單位命名為“立平刀”。

火藥整形是不可逆轉(zhuǎn)的，一旦切多了，或者留下刀痕，藥面精度與設(shè)計不符，發(fā)動機點火之后，火藥便不能按照預(yù)定走向燃燒，發(fā)動機很可能會偏離軌道，甚至爆炸。目前，火藥整形還無法完全用機械來代替手工操作，這在世界上都是一個難題。藥面平不平，一刀下去切多少，都要依靠徐立平自己的判斷。

經(jīng)過近三十年與火藥的長期接觸，火藥的毒性無情地侵入了徐立平的身體，因為長期保持一個姿勢干活，造成了徐立平的身體變形為一側(cè)傾斜，雙腿也一粗一細，頭發(fā)更是掉了一大半了。在一次執(zhí)行工作任務(wù)后，徐立平的情況讓母親嚇了一跳。看到徐立平上廁所都要兩個人扶著，母親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但是她沒有讓兒子發(fā)現(xiàn)，怕他難過。

曾經(jīng)和徐立平一起干這個工作的人都離開了原來的崗位，有人問溫榮書，為何這么危險的工作還要讓兒子繼續(xù)干下去？“再危險的崗位都要有人去干！”母親的話平實而堅定，讓兒子心中充滿了力量。

如今，徐立平為中國航天科技集團公司四院7416廠發(fā)動機藥面整形崗位班組長，全國僅有20個人做著和他同樣的工作。徐立平是一位普通的技術(shù)工人，卻做著極不普通的工作，這份工作也獲得了各方的認可。他曾榮獲“感動四院十大人物”、“生產(chǎn)技術(shù)能手”、“中青年技能接班人”、“航天人才培養(yǎng)先進個人”、“航天技術(shù)能手”、“航天基金獎”、“全國技術(shù)能手”等榮譽，榮立個人三等功一次，并帶領(lǐng)所在班組獲評集團公司安全獎勵，2016年當選“感動中國”人物，并入選3月“中國好人榜”。

責編/昕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