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許白頭，負了情深

◎宋無默

誰許白頭，負了情深

◎宋無默

也許所有待字閨中的少女都或多或少存在英雄情結。那日，阿蓋郡主悄悄藏在紗帳之后，望向廳里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郎艷獨絕，世無其二，這句話用來形容他再好不過。

他叫段功，是梁王請來的座上賓。當時天下紛亂，云南一時失守，梁王御敵不成，遂向大理總管段功求救。段功武藝高強，不久便收復失地，梁王大喜，設宴犒勞。

宴會漸漸到了尾聲，阿蓋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上話，就見段功一揮衣袍，朝上方梁王點頭致意后徑直向外走去，她只好大膽地跟上。外面人多喧嘩，不過一會兒便不見人影，她急忙尋找，而身后忽地傳來聲響，轉身不禁訝異，原來是他。

段功問她是誰，可還沒等她回話，他就笑著接道：“你可是梁王的女兒，阿蓋郡主？”沒想到這人竟知道她，阿蓋心跳加快，拼命掩去內心的狂喜。她還記得父王說過，中原男兒最愛溫柔含蓄的女子。

阿蓋郡主曾以為，她一生都不會遇見這般心儀之人，儒雅俊朗，清貴非凡，尤其是那雙黝黑深邃的眼睛，瞬間俘虜了她的心。她開始千方百計地接近他，走他走過的路，去他去過的地方，尋他喜愛的事物，體驗他的生活。

這番愛戀來得猛烈，大膽又快樂，久而久之，梁王知曉她的心思，問道：“段功已有妻室，且有一雙兒女，阿蓋，你可想好？”耳邊回蕩著父親言辭懇切的話語，一字一句都讓她想放棄這段無望的愛情，可她認為，愛一個人就應該不顧一切，不管結果怎樣都不后悔。

人一生遇到一個真心喜歡的人不容易，她動心了，她的一腔深情都給了段功，盡管段功已有妻室，她依然不放棄。她眼中閃現著自信的光芒！

若是成親，她會陪著他，讓他這一輩子都變得很美好。梁王開始還有些猶豫，但他想到段功若能成為自己的女婿，對他政權的穩固無疑是個強有力的支撐，便欣然同意了這樁婚事。

她曾在無數個夜里輾轉反側，腦海中描摹著段功的面龐，幻想著他們今后的幸福。每每想到此處，她總是淺笑甜甜。終于，他們在梁王的安排下成了親。

彼時，春色美好的當頭，屋外的喜鵲落上枝頭，屋內的他握住她的手，教她寫字作畫，陪她念詩誦詞，墨香盈盈間，他們互相望著彼此美好的容顏。他給她描述云南的名山麗水，說要邀她共賞。她喜歡漢族語言，他便陪她一起念；她愛賞玩古器，他就尋來各式典籍，和她到處去看。她是蒙古女子，愛草原風光，他們便一起策馬奔騰。

兩人如膠似漆，朝夕不離。段功得了愛妻，更是盡心輔佐梁王，憑借自己的魄力與才干，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活動，使梁王的政權日益鞏固。

可功高震主也是自古不變的道理。段功的改革損害了極少數得利者，他們懷恨在心，諂言惑主，一來二去，昏聵的梁王終是聽信讒言，決定除掉這個“心腹之患”。一場陰謀在悄悄進行，而這時小兩口還正在恩愛甜蜜，全然不知一場分別即將來臨。

阿蓋郡主不負前言，她把所有的心思和柔情都給了段功，眉眼深處是數不盡的溫柔。段功也將畢生的柔情送給了她，對她呵護至極。

然而，那場大難還是來了。梁王對阿蓋郡主說，段功意欲奪取政權，必須將他除去才可保江山。說完便將一具孔雀膽交給她，命她趁段功不備時將其毒死。

可是愛戀已深，他是她的夫，是她的天，怎樣的悲傷都道不盡阿蓋郡主此時的心情。一邊是父親，一邊是丈夫。黃昏人靜時，燈影繚繞處，她眉角緊蹙，萬般糾結纏繞于心。到底該如何是好？只能獨坐到天明，卻是幽幽不得解。

她向父王求情，可梁王被讒言迷惑，根本不顧女兒的感受。阿蓋郡主把自己關在房內，怔怔地望著裝有孔雀膽的木匣出神，腦子里一片混亂。經過數天煎熬，在丈夫與父親之間，她終究選擇了丈夫。

這份感情即便比不上人世間的所有事、紅塵中的全部情，卻是她生存下去的唯一支撐。段功回來之后，阿蓋郡主急忙將事情告訴了他，想要和他一起逃走，從此遠離紛爭，做一對逍遙鴛鴦。奈何段功并不相信這是真的，在他看來，自己是梁王的恩人，梁王怎會做出這般事來？

或許是料到女兒終究會偏向段功，梁王苦等無果之后便起用了另一計謀。某天，在段功的大意之下，他被圍困在通濟橋邊，以多敵少，任他武功再高強，終是精疲力竭，身亡于此。

阿蓋郡主聽到通濟橋事變的消息，心志瞬間垮落?？墒撬荒苷褡鳎瑢⒍喂Φ囊浑p兒女改裝易容，派遣親信火速送回大理，確定脫離險境后才關起房門放聲大哭。

窗外寒風凜冽，刺骨的冷氣冰凍了她麻木的心臟，也擊碎了她脆弱的愛情。桌案上還殘留著他執著她手寫下的字帖，還有繪著她容顏的古樸畫卷，她還記得在潑墨的瞬間，他曾輕聲喚她，溫柔繾綣。

曾經的相依相偎隨風而逝，多少恩愛纏綿到頭來只剩她一個人的記憶。奈何奈何，如今天各一方，她想去尋他，卻再也找不到了。她笑了，笑得蒼涼，笑得哀怨。父親的人馬終是來了，無情地索要段功的一雙兒女，阿蓋郡主心如死灰，臉色蒼白地看著面前的一切。想到父親的昏聵絕情，愛人的無聲逝去，阿蓋郡主一狠心，雙眼緊閉，吞下了父親交給她的孔雀膽。

沒有一絲疼痛，或是因為心已經死了吧！至此終年，世上再無阿蓋郡主。往日的回憶如旋風一樣襲向她，她撫摸著段功溫柔細致的眉眼，那清俊的臉上是數不清的溫柔。她淺淺一笑，段郎，等我，如果來世還能相遇，我要纏著你一輩子，要和你一起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