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比誰更慘,誰就能得利?
如前文所述,多個領域的道德、規則的失守,讓極端的盲井式犯罪成為可能,并在一定社會單元中被默許和容忍。某一個規則被突破,或許沒有人會警覺其中的深度危害性,但當社會的規則盲點趨于普遍化,它就將激發不可小視的道德退化與人性之惡,并在某個領域或某個社會空間形成野蠻的“叢林法則”。盲井式犯罪的根本,還是在于社會規則的潰敗和發展的失衡與失序。
以下是最近集中報道的兩個新聞事件,當利益與道德發生情與法的碰撞,或許該讓人產生一定的思考。
16小時,7000多人參與,30萬元愛心款。
善款籌集的速度,遠遠超出了小書(化名)的想象。今年3月,在福州某大學念書的小書被確診為白血病后,面對巨額醫療費一籌莫展。近日,他的家人將相關情況發上“輕松籌”平臺,并經小書的朋友圈轉發,獲得了大量關注。
多位市民表示,微信朋友圈幾乎每日都會出現來自眾籌平臺的求助信息,其中以輕松籌數量最多。據了解,利用網絡眾籌平臺募愛心款,已成一時風潮,通過社交軟件傳播,籌款速度之快也遠超其他渠道。
截至今年3月,輕松籌注冊用戶超2500萬,眾籌項目每天3000多個,但質疑聲也隨之而來。
近年來,公益眾籌的興起,的確幫助了不少人。但其快速生長且長期處于法律、監管空白地帶,也帶來了許多問題。
以輕松籌為例,最近頻頻爆出負面新聞。去年12月,廣東佛山盧兆泉在輕松籌上為女兒籌集治療費約10萬元。遺憾的是,孩子因治療無效去世,盧兆泉用剩余善款中的1.3萬元,和妻子一道去西藏為女兒“做法事”。今年春節期間,盧兆泉在朋友圈曬出馬來西亞度假照,更是引發軒然大波,不少捐助人直呼“被騙”。
根據官網顯示,輕松籌由北京輕松籌網絡科技有限公司推出,網友可在該平臺上發起籌款或者捐款。
每一個“輕松籌”都指向一個重大疾病的故事,每一個標題都讓人揪心不已,點進去看,每一篇內容都讓人觸目驚心……
媒體從小書家人處獲悉,只需將身份證明,以及加蓋醫院公章的病歷、診斷書等資料拍照上傳,審核通過后即可發起募捐。為此,網友表示,這些資料都可能是偽造的,輕松籌如何審核以辨真偽?輕松籌有關負責人表示,他們與公安機關有合作,可驗證身份證明和病情證明是否對應,此外,眾籌結束后,必須是求助人本人才能提款,若代為提款,須出具委托信、擔保函等材料。
然而這讓網友們認為不夠嚴謹。“沒有任何醫院開具證明,隨便寫個數字就讓大家捐款?”有志愿者稱,他已通過公益微信群發起抵制輕松籌的倡議,“如果治病只要10萬元,但求助人卻發起20萬元的項目,怎么辦?”
通過輕松籌給求助人捐款,平臺將收取2%的手續費,也就是說,小書的30萬元善款,有6000元會被平臺抽走,這也是網友們質疑聲最多的地方。不少捐款人認為,輕松籌是披著慈善外衣,行商業之實。
據輕松籌于2016年2月2日,在其微信公眾號發布的數據顯示:輕松籌籌款總金額人民幣187,522,653元。也就是說,當我們通過輕松籌這個平臺捐款時,該平臺收取2%的手續費,輕松籌將會賺取1%的費率,我們的愛心也間接在為商業買單。光是公益眾籌這個板塊,1.8億籌款額以1%的利潤來看,收益也著實可觀。

朋友圈隨處可見輕松籌的鏈接文章
據相關數據顯示,2014年中國公益眾籌規模達到1272萬元。全年有超過2萬人次在眾籌網參與公益眾籌項目投資,人均支持金額約405元。約70%的用戶支持金額在50元以內。公益眾籌的社交屬性明顯。
“很難證實捐款目的的純粹性,款項的流向也不透明,缺少相關的監管。”專家說,這也反映出社會信用體系沒有建立起來,受捐人和捐贈人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也給了平臺謀利的機會。目前,眾籌缺少清晰的法律界定和相關的法律歸屬,因此不少眾籌平臺打擦邊球,除了慈善項目外,一些商品、項目、股權眾籌也容易演化為非法集資。
6月1日,一則“最心酸兒童節禮物——母親偷雞腿給生病的女兒”的新聞,讓36歲的山東人劉燕成為焦點人物。報道刊發兩小時內,來自各地的愛心捐款超過30萬元。
一天后,劉燕患有腎病綜合征的女兒大麗(化名)住進了南京軍區總醫院接受全面治療。“求求你們把我們的事向媒體報道。”同在這家醫院的內科52病區,王玉琴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記者。這位來自安徽農村的母親和劉燕一樣,有兩個患嚴重腎病的女兒。
福禍所倚。恐怕當事人也難以預見,偷盜的“丑聞”結果卻成為轉折的契機,偷盜新聞很快讓自己“苦難的現實”被曝光,并獲得了最大化的社會同情,短短兩小時就收獲愛心捐款30萬元,確實緩解了燃眉之急,也讓同病房的病友“羨慕忌妒恨”,央求記者對外報道,也讓自己獲得“偷雞腿媽媽”同等的待遇。
很多人質疑,偷雞腿的獲捐,老實本分的無人問津,這在誘導人偏離道德軌道。現實中,“偷盜者獲捐款”的行為并不鮮見,并由此產生了影響力極大的示范效應。一些人為了獲得外界的捐款,而采取各種方式“制造故事”,上演著各式各樣刻意編造的“行為藝術”,有抱女跑行千米的,有自充沙包讓人打的,有出賣余生謀求捐助的,也有擺攤湊款治病的,但無論是勵志型,還是悲情型,抑或苦難型的,其意只有一個,即達到新聞宣傳的“新奇性”,并最大化博得社會的同情。
社會捐贈固然強大,不過卻很容易被人利用,其效率也會面臨極大的考驗。更重要的是,其天然的無序性,可能會天然制造倫理的分裂和價值的異化,并由此產生新的社會不公。“偷雞腿”的行為有再充足的理由,也無法在道德上立足。其固然有接受捐贈的天然權利,不過卻不能以“偷盜”作為獲利的引子,否則就背離了道德扶助的本意。當其他人都紛紛效仿,才是社會道德的最大危機。
相關醫務人員認為,基于對慈善機構的不信任,公眾往往熱衷于“自行其是”。問題在于,若沒有完善的把關和審查程序,并輔以糾錯和干預機制,那么個體的愛心表達就往往會陷入無序,并人為制造價值的異化和倫理的分裂,善的表達卻成為惡的起源,最終帶來社會階層的割裂。如此風險之下,讓愛心表達更有專業性,讓捐贈行為更為合理化,不失為“偷雞腿媽媽”收捐款所帶來的社會思考。
(澎湃新聞網2016.6.16、《北京青年報》2016.6.17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