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工業視域下實驗動畫作者身份構筑之分層探究

葉佑天

所謂“文化工業”主要是指和人們的精神消費直接產生關系的行業，諸如電影業、報紙業、電視業、出版業等等，而從事這一個行業的人員基本都具有不同的專業技能。在社會工業經濟快速發展中，文化工業擁有的商品化、標準化和肯定性三個特性也隨之凸顯。實驗動畫作為文化藝術中極具創新性的一種藝術形式與顯現方式，在文化工業現存事實的束縛下，直接導致不同創作者持有截然不同的創作心態，從而，也就有了不同類型的作者產生。

一、 身份構筑之區別

實驗動畫的作者，在此文中僅只作為從事該工作的身份而已，非任何其他語意。這類工作者，特別是中國動畫作為藝術門類尚無確定的狀態，使得這類創作者一直以游移的身份展現于眾。他們在展現自己的創作“才華”時，或講究美術出身、或抱持手工情懷、或追隨當代藝術“非確定”之趣、或借形鼓吹而意指其他，或恪守影視動畫自身創作規律與尊崇審美理想。在社會道德和人文心智浮躁的這個時代，根據不同的社會需求層次，分為不同的消費者受眾群體。就當前我國實驗動畫的特點和創作者的藝術價值取向，大致可劃分為三類。

（一）手藝性的固守者

此類作者從純藝術的籠罩下慢慢解放出來的，在專業的轉換中，日漸保有了自己的藝術性格。其審美興味和美的理想在實驗動畫的創作中，亦然持有一種滿足于既得創作手段，希望長久保持與固有，從而將實驗動畫作品當成理想化、牧歌化的生活、心情、思緒和觀念純藝異化的載體。這樣，丘山溪壑、野店村居的表現成為了他們追求內心富足的一種心理需要的補充，一種情感上的回憶與追求。這類作者不像當今的俗豪之士與鄉土名紳那樣趣味低下、審美平庸，他們所創作出的題材、主題、思想情感與現實生活的哲學潮流并不完全相符，毫不考慮市場價值。一般來說，他們的創作比較個體，出身藝術院校傳統專業，審美觀念高雅，動手能力較強，技術功底扎實。他們在創作實驗動畫中有著得天獨厚的的藝術環境，下意識采取了一種的泛藝術性的親近立場，著意將自身與藝術性合為一體，希望從純藝術諸如國油版雕中汲取靈感或了悟，來擺脫人事的羈縻，獲取自身心靈的解放，把動畫的創作當成了個人情感寄托和人生宣泄的方式。在這類作者的作品中，可以感受到人與自然那種娛悅親切和牧歌式的寧靜，格調清淡素雅，圖式理想而情趣悠然，這類作者無論是在傳統美術圈還是當代藝術圈，都具有較高評價和上好的人格操守。然而，這類作者的作品并不具備太多實驗價值，雖然確實具備很強的獨立色彩。換而言之，這類獨立動畫作品在與所謂的實驗性、文化性相關聯時，只是作者以一種執念化的專業精神，以一種與時代脫節的手工勞動獨享著自身的藝術，甚至于將動畫創作當成了美術性的業務創作。很顯然，實驗動畫是一種未來影視的綜合存在，僅僅以手工性、獨立性等特點來推進其發展，甚至于回避其媒介特征等不無缺憾。

（二）傳媒性的遷世者

此類作者延續千年的藝術走向市場與最終消釋自身個性的傳統。值得注意的是，這類作者在創作不同實驗動畫時，主題主要來自當前的社會熱門話題、現象與前衛潮流，以至很多創作風格明顯追隨著國際特色。所以，這類作者一方面強調實驗動畫的“前衛性”，以之作為首要的美學準則；另外一方面又善于以當前最流行的大眾媒體為介質，迎合某些階層的商業目的，利用所謂新的形式鼓吹個人藝術才華。日分朝暮，藝別雅俗，這類實驗動畫作品高度發展了“以我為境”。主題、畫面、表演等主題形式中都飽含有自身獨特的個性和所謂藝術格調。所謂“有我”，不是說作者將個人情感思想涉入其中，而是說這種作品情感思想不夠真誠或者過于直接表現、借鑒，甚至只是赤裸裸的嘩眾取寵，進而削弱了受眾意識，將作者的個人形象樹立起來。這類實驗動畫涉獵寬泛，但其中又并非完全沒有觀念，它們從某些方面仍然鮮明地傳達出對現實世界的某些不滿與憤懣。面對它們，似乎是在真實的世界做著一場白日夢。但又不是，更明顯是在用動畫這種相對比較新的藝術形式實現著自己內心的理想。這類作者將擯棄手藝之法，并擱置傳統，善用最新的技藝表達方式，最能主觀性整體性地描述、表現世界上受眾期待看到的景象。他們有效地把商業和傳媒結合起來，制造著一個個的“藝術神話”。在以動畫進行著遷移變異的所謂實驗作品時，應該說，愉悅和炒作自身成為最重要的目的，做什么怎么樣做都取決于類似市場的圈子之需要。事實上，這類作者普遍都具備讀懂市場的意識，他們用“看似是體制外的一股新興力量”贏得受眾的眼球，利用傳媒制造大眾日常消費中的“藝術效應”，以實驗動畫之名炒紅自己，然后從事更多類型的藝術創作。

（三）知識性的開拓者

此類作者首先作為一名藝術家，但是知識分子式的藝術家。知識性藝術家是一個神圣的概念，主要是指那些肩負歷史使命和人類使命的智者，諸如塞尚、畢加索類的藝術家，他們在開啟一個時代的確作出啟智性的貢獻。此類實驗動畫作者，即是指以動畫影像創造來履行人文義務的藝術家。只有在這種藝術實踐中，他們才能既將個體生命的良知和智慧放大，使之成為人類觀察自身和思考人生命狀況及人性走向的影像表述。

在泱泱幾千年人類文明，只有知識分子的社會責任意識明確，無論是抒發主觀情感還是描摹現實世界，才具有遠大理想與抱負，身系開拓之志，度個人利益于外。他們，絕非只是停留在某種技能的轉化與演變上，也絕非只是為了實現單個人的某些理想而慷慨陳詞。作品中所傳達出來的情感、表演、意興、氣勢、時空感，構成了可開拓性的界面，作者正是以一種“凈化的人格”凈化著一種“有意味的形式”。其致力于視覺智慧的開拓，執著于人文精神的深度思考，并在國際語境中把人、人性、身份進行橫向或縱向拓展。他們不斷通過作品實踐戳穿文化工業出的各種謊言，理智看待時尚文化、傳統文化的優缺點，一切以探索人生存的現實價值和終極價值為目標。他們開拓著人類的精神與承擔著社會的脊梁之責。

二、 分化形成的原因

在知識化的時代，技能的掌握非往昔之艱，大學之多專業之細，在社會所取得的成效是巨大的。針對時局和社會機制，各類人才輩出，人類社會愈發走向知識經濟的環境。實驗動畫，在常規論述中，人們習慣將其放在所謂“精英型”的語義下進行探討。事實上，換一個角度看，科學在實驗室只是技術而已，而技術及知識本身僅僅只是理工科師生謀生的手段，在此環境中便不具備承擔責任的特殊性，只是類似“以哲學的哲學化論述”方式將其置于它者不熟悉的“陌生環境”以示崇高而已。換而言之，實驗動畫作者本身并無特別之處，同其他針對人們心理生活的精神性產品的創作者一樣，同樣只是靠制作滿足受眾的心理價值來實現個人的價值，作者本身只是具有知識+技術性，而并未附加任何的責任信息。

何謂一個真正偉大的藝術家，就是國人習慣性認同的具有擔當開拓人類的精神與承擔著社會的偉大藝術家。這類藝術家的偉大之處，不單單只是知識的載體，更重要的是責任的擔當。這種擔當，就是一個社會真正的知識分子才有的擔當。那么，何謂知識分子？知識分子就是接受過完整的高等教育或者實際上已經達到這樣的水平、成為某一領域的專家或學者，且不局限專業或職位，更為重要的是關注整個社會的責任感與具有批評精神的人。可見，知識分子并不單只是具有知識，更為重要的是擔當人類的精神與承擔著社會的脊梁之責。其“知識分子性”也就并不是一種職業品質，而是一種倫理及道德的和人文的品質。由此可見，藝術家≠知識分子，知識性≠知識分子性。我們從來不否認藝術的知識性，而知識分子性則不是職業品質必須具備的，它只是一種倫理及道德、人文的品質，生命個體對社會及族類的歷史實踐和未來走向的自覺承載，這種承載并不是所有同類職業者必須具備的。

實驗動畫作者既然只是藝術家的一類，當然并不是所有的都應該去承擔探索人生存的現實價值、終極價值之偉大目標。實驗動畫作者靠對受眾趣味、品性、某種異域文化情結的準確把握，使自己的作品以精神性產品的名義獲得社會認同而已。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中，實驗動畫作者以售賣精神性產品的方式換取生計之物，也無可厚非。如此而言，實驗動畫作者出現分化也就無可厚非，一些實驗動畫作者固守手工藝性，摯愛傳統，悠然于個人藝術之中并非不可；一些驗動畫作者以當今媒介為平臺，借“實驗動畫”之名構筑個人的藝術神話也非不行。當然，上述兩類作者必須維持社會倫理道德的基準，與知識分子性本身沒有太多關聯，我們不能因為實驗動畫的“陌生感”就自以為其具有深度人文品質的“知識分子性”，其僅僅只是一種職業性表現形態而已。這兩類從事實驗動畫創作的職業者，并不具備比其它專業與領域的職業者一定擁有更多的知識分子性。

另外，在市場經濟的輪轉中，作為一個靠技能尋求生活的工作者，有相當一批此類勞動者用其智慧最大限度獲取物質資源也不足為怪，實驗動畫作者內部出現分化勢在必然。同時，在不同的職業領域，我們不排除創作知識客體不同，導致的不同專業領域中知識性密度分布差異。在實驗動畫創作中，只是由于其具有一定技術與知識含量，容易被某些藝術家作為精英心態的炫耀資本，將自身身份同知識分子劃了等號。在知識性結構導致的分化中，自然存在無需擔當的作者。有以知識分子的屬性存在，心系正義感、關注人的生存現狀并有著終極意義及思考品性的實驗動畫創作者，另外存有諸多為了生存而靠實驗動畫創作維持生計的職業者等等。

三、 文化精神之開拓

國人習慣將知識與精神相融，知識分子式的藝術家具有高度責任感，并將人類的精神不斷推進且將責任寓于作品精神之中。知識分子性的實驗動畫作者通過作品體味人生，成就高度的人類智慧與責任感。此類作者作為實驗動畫的創作主體，一種售賣精神性產品的藝術家，在工業文化的影響下，不會輕易受到文化工業下商品化、標準化和肯定性屬性的影響。那么，如何衡量他們是否自覺承擔深度思考和探索的職責，當然只能應以其實驗動畫作品所揭示的價值為準。從某種角度上看，應該具備以下幾條原則：

（一）是否深刻體現人類文化建設之精神及概述和推進人類生存之現狀？

（二）是否運用恰當方式方法對現實世界進行客觀批判？

（三）是否以將作者的人文主義的職責和義務貫穿其中？

（四）是否對人類可能的生存方式的進行無謂探險和開拓？

（五）是否直接陳述和針對性激起人們視覺閱讀的道德行為和倫理期待的生存轉化？

（六）是否以視覺智慧的方式形態，對藝術整體狀態起到實驗性推進之作用？

結語

綜上所述，單以從業性質而言，實驗動畫的三類作者并無高低之分。只是在“工業文化”的消費前提下，似乎誰的實驗動畫作品具有更強的知名度、誰的社會影響力更大，誰就更優秀。當然，如果從文化價值和精神價值而言，第三類實驗動畫作者之作品才真正體現了特定時代的實驗動畫文化的最高成就。很顯然，是由于三類作者不同的知識性區分所導致的人格構建和人文追求，知識分子性的實驗動畫作者之作品才是對人性空間的深度拓展，才對人的生存可能不斷進行無畏探險。同時，在文化工業背景下，職業性的推廣與傳播不是罪過，通過傳播來獲取更大的社會效應也不是罪過。所以，三類作者的行為和創作機制并無斷然分隔，知識分子性的實驗動畫作品同樣可以開發出更好的傳播性，也一定會越來越被體會與深度認同。可想，在社會達到了比較高的文明程度之時，最有文化價值的實驗動畫創作者一定是三者的完美結合。

當然，在一個“工業文化”逐漸興起的時代，我們務必警惕那些以人文知識分子自居，生產一堆沒有任何價值的所謂“時尚產物”。那些宣揚無聊情結的動畫影像，動輒創作代價巨大，場面恢宏；那些為某些西方人津津樂道的所謂“大師”的作品動輒鋪天蓋地的宣傳等。這樣論述，并不是去否認“文化工業”時代成功的范例。只是我們無須將所有實驗動畫作者都視為知識分子性的藝術家。此類作者作為有社會擔當的藝術家，他們的動畫影像作品對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文現狀高度概括，對人性空間深度拓展，對人的生存可能不斷探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