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依妮
“女主播很容易被人透過有色眼鏡去看。而男主播就不管嬉笑怒罵都更放得開。”一個讓你意想不到的事實是,在直播圈中真正混得風生水起的,是一群男主播。
雖然關于網絡直播的各大頭條都被“心機”的女主播搶去了風頭,然而一個讓你意想不到的事實是,在直播圈中真正混得風生水起的,是一群男主播。
與更看重顏值的女主播圈不同,想要在數以百萬計的網絡主播圈里大紅大紫,男主播的帥與丑都不是重點,重點在于盡可能與觀眾零距離,屌絲一點,無恥一點,敢于自嘲,同時懂得嘮磕,說說擦邊的黃腔,配合一些污段子。當主播抓到觀眾與游客的痛點和笑點時,所有人都相當統一地刷出“666666”,仿佛一場屌絲的狂歡派對。主播播放著節奏感強烈的鄉村重金屬音樂,屏幕上的禮物也刷得停不下來,將直播間的氣氛推向高潮。
目前在直播圈的男主播無非是三種類型:首先是以“PDD劉謀”為代表的直播游戲類技術宅。1991年出生的他是世界一流的英雄聯盟項目電子競技選手,前iG隊長,如今退役在戰旗TV進行游戲直播,他的戰旗TV上有著高達163萬的訂閱量,被人稱為“拿著千萬年薪打游戲的電競主播”。其次是以“MC天佑”為代表的歌唱喊麥類藝人。同樣是90后的“MC天佑”以喊麥爆紅,曾在直播時自曝直播一年半收入三千萬資產和兩千萬元人民幣。現在,他的喊麥歌曲網絡點擊量已過億,還被作為大學課堂的音樂教材。還有以“畢加索”為代表的脫口秀類主持人。“畢加索”是YY直播上的資深王牌主播,目前他的直播賬號擁有超過800萬的粉絲。他的直播以周立波式輕松幽默的脫口秀為主,嬉笑怒罵調侃當下熱點話題。
在已有五六年直播經驗的“畢加索”看來,在這個行業女性的性別是劣勢:“很多人認為女主播長得好看就能掙錢,事實正好相反,女性很容易被人透過有色眼鏡去看。而男主播就不管嬉笑怒罵都更放得開。”在他眼中,網絡直播還是屬于草根文化,最大的受眾都是自稱“屌絲”的網民。屌絲喜歡和他們一樣的男主播,“會玩兒,懂得自嘲”是這群人的標簽。
“網絡直播文化究其本質就是草根文化,構成草根的群體多數都是屌絲。我自己就是一個屌絲,只是我逆襲成功了。在其他粉絲眼中,我是一個活生生的屌絲逆襲的例子,在某種程度上給他們帶來了希望與正能量。”“畢加索”說著,用手扶了一下眼鏡框,短袖T恤下露出他的花臂紋身,與他臉上透著的書生氣質稍有違和。
成為網絡主播之前,“畢加索”是一個像艾寶良那樣的有聲小說配音員。當時錄音條件很有限,沒有太多隔音設備,為了有一個安靜的錄音環境。“畢加索”通常都是深夜開工,一天大概要工作12個小時。出于對閱讀與文學的喜愛,盡管配音工作只能為他帶來三四千元的工資,仍是一份有意義的工作。
在“畢加索”的直播間,觀眾常常能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他希望自己能為人們提供正能量,每天直播前,他都會準備一些有趣的段子和笑話。他也會和粉絲們談心,聊人生與成長,聊理想與現實,聊失敗與挫折。在很多粉絲的心中,他就像一個睿智而幽默的知心大哥:“以前有人認為直播內容很無聊,實際上直播有很多話題可以互相調侃,就像看《鏘鏘三人行》。”2013年視頻直播興起后,“畢加索”在直播收獲的回報已是他錄有聲小說收入的10倍。
如今,“畢加索”已連續兩次獲得他所在直播網站的金牌男藝人稱號。并在年度盛典上與汪涵、吳宗憲等國內一線主持人同臺主持。這樣的同臺經歷對于一個草根出身且沒有經過專業播音訓練的網絡主播而言,來之不易。
說起網絡主播,大多數人的語氣都有點不以為然。YY的娛樂總監周劍卻不這么看:“我們最好不要用‘網絡主播這個詞去界定這些人,網絡直播更確切的稱呼應該是‘互聯網綜藝。”
網絡主播其實就是互聯網綜藝的藝人,主播所在的工會相當于傳統娛樂界的經紀公司,直播平臺則相當于電視臺。傳統電視綜藝節目需要專業的主持人主持,提前錄制好,經過剪輯之后呈現給觀眾,而網絡直播則以表演內容為核心吸引觀眾。雖然主播藝人的養成方式和盈利模式有別于傳統藝人,但他們的表演行為、表演形式和表演風格都與傳統電視綜藝節目趨同。
在這個人人都是自媒體的時代,網絡主播不需要考播音專業,不需要普通話等級考試,更不需要直播前去燙個主播頭,但這并不意味著人人都能當好網絡主播。
網絡直播最突出的特征就是互動性。互聯網藝人與粉絲沒有距離,男主播的核心競爭力是才藝和互動能力。用戶享受的是隨時可以和主播互動的溝通過程。
萬人直播間里,粉絲與主播之間的距離是一種平等的友好關系。“畢加索”去任何一個地方,發一條微博就能約當地粉絲出來吃飯。粉絲們可以和主播同臺吃飯,像朋友一樣聊天。這種稱兄道弟的友好關系,在男主播身上更加突出。
那些常年看他直播的忠實粉絲,早已結下深刻的“革命友誼”。這種友誼,足以讓粉絲們在主播需要時,為他刷上一些禮物表示支持。在“畢加索”看來,這是新生代的一種交際關系,也是草根文化的特殊代表。
大多數主播其實都很宅,因為必須每天長時間在電腦前陪伴粉絲。一個優秀的主播不能錯過任何網絡熱點和時事新聞,包括最近流行的音樂、最新上映的電影、最近很火的段子。每天直播前,“畢加索”都會刷微博、看新聞、看最新上映的電影,即時抓取最新的梗。作為一個十年資深“鋼絲”,“畢加索”在線下的時間里也會去揣摩郭德綱段子里的一些梗。周立波、王自健、黃西、金星也都是他的學習對象。
視頻直播行業一份最新的相關數據顯示,在網絡直播用戶團體中,22歲及以下的超過六成,以90后為主要群體;直播網站的男性用戶占比高達77%,每日人均觀看時長高達135分鐘。網絡直播平臺是一個草根大舞臺,主播就是舞臺上的戲子,接受各位看官的點贊與批判。而每個游客藏在自己的馬甲后面,說話與打字均不受道德譴責,正能量與網絡暴力并存。一個心理素質良好的主播,對于看官們的好評與謾罵,都必須欣然接受。直播的屬性決定主播必須像賣藝人一樣暴露在眾人面前,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被電腦屏幕后的無數人觀看,不可逆轉,也無法重來。
“畢加索”說:“很多粉絲看我直播后自己都想做主播,我會勸他要想清楚,網絡主播就是戲子,做戲子是最難的。網絡上這么多人看著你的一舉一動,你除了要有一技之長,能不能放得開更是一個關鍵。過了這個度,你就是裝;到不了這個度,你就是放不開。主播這行并非零門檻,不是有嘴就能說,有電腦就能播,這行的門檻是在門的里面。”
與“畢加索”不同,85后林德勇還是一名奮斗在成名路上的男主播。
藝名“MC農民”的他只要打開直播,一臺電腦、一副耳麥、一支話筒就會讓他完成從“屌絲”變作“明星”的美夢——像君臨天下一般,迎來粉絲的擁戴。雖然現在尚未收入千萬,但他對未來充滿憧憬。
草根文化孕育的直播圈層,有著不可低估的粉絲經濟效應。
以YY直播平臺為例,YY現在簽約主播數量是100萬左右,日常活躍主播數在20萬至30萬,粉絲活躍數平均為1.4億人次/月。在大型直播平臺上,像“畢加索”這類較有名氣的金牌男主播開一次直播,會有十幾萬甚至幾十萬人同時在線觀看。
十幾萬人的網絡觀眾放在現實中是什么概念?把香港紅磡體育館的位子坐滿,也只能容納1.2萬人;周杰倫在臺灣的臺北小巨蛋演唱會爆滿,也只能容納1.6萬人;所有歌手都夢寐以求能開一場演唱會的地方——國內最大的體育館北京鳥巢,9萬個觀眾席位也無法把一個男主播直播間的觀眾全部裝下。
瘋狂的人氣為直播行業帶來優渥的收入。周劍坦言:“不少優秀的網絡主播年薪過百萬,有的王牌主播年收入甚至超過一線明星。”作為金字塔最頂端的主播之一,“畢加索”稱他的年收入已過千萬:“我做主播有五六年的時間了,有些粉絲剛開始看我直播的時候還是沒有經濟能力的學生。直到他有了經濟基礎之后,他來為我刷禮物,幾萬、幾十萬地刷。這是真實的事情。有時候實在刷太多了,我勸他‘兄弟,你這刷太多了,非親非故你給我刷了幾百萬,不合適。他說‘沒事,你就好好直播。土豪的世界有時候我也不懂。”
在日常的直播中,粉絲通過給主播打賞刷禮物換取互動機會。禮物的價格從1毛錢到19.9元不等。按照一場直播10萬人次的基數計算,哪怕每人掏1毛錢送禮物,也能創造1萬元的價值。此外,在直播間還有象征不同階級地位的“頭銜”。最低的“勛爵”頭銜開通需要50元,月費20元;最高的“國王”開通需要12萬,月費3萬。越多土豪捧場的主播間,聚集的觀光客越多。
當有人在某個主播的房間開通“國王”時,會得到眾多圍觀者的歡呼和主播的親自問候,因為這意味著透過視頻給這位主播捧場的這名陌生人,至少花費了12萬元,這些都不是虛擬貨幣,而是貨真價實的人民幣。在這個基尼系數過大的社會,屌絲與土豪并存形成了奇特的荒誕性。
深究其原因,刷禮物本質上是在刷存在感。當一個火爆的直播間同時幾萬人在聊天時,你說的話有沒有分量,能不能被主播看到,能不能得到主播的回應,能不能吸引直播間里所有人的注意,都可以靠金錢解決。直播間的本質就是一個比現實更現實的物質社會。有錢人占據貢獻榜前十位,接受所有粉絲的頂禮膜拜,享受虛榮感與成就感。所以你也不用奇怪為什么土豪樂于混跡于直播平臺——在他一擲千金給主播刷禮物的同時,等價交換回的是與主播同等的名氣。這就如同杜汶澤在《伊莎貝拉》里說的那句話:“你戴勞力士,不是怕別人看不起你,而是怕別人看不到你。”
這些混跡于直播平臺的土豪,年齡通常都在40歲左右,靠自己發家致富的比例比較大,文化程度相對不高,暴發戶和土老板是兩個典型的標簽。對他們來說,在一款自己喜歡的手游上花費數十萬,與為一個喜歡的主播刷掉上百萬沒有太大區別。刷票得來的名氣,帶給他們前所未有的消費快感。
整個直播圈就像一個社會體系,每個主播自成一派。對喜歡網絡直播的粉絲而言,追主播與娛樂圈追星有很大不同。網絡直播根植于互聯網的草根文化,而草根文化本質上就是屌絲的圍觀文化。與其將這種互動稱為網絡直播,不如說是網絡圍觀。
魯迅十分鄙夷國人的“圍觀”習慣,“中國人向來愛湊熱鬧,看得多了,以至于都麻木,連砍頭都像是一出戲。”他大概沒有想到,在80多年后的今天,“圍觀”者非但不減,反而大有發揚光大的趨勢。在這個圍觀的劇場里,啟蒙成了表演,變得孤獨、滑稽,你越是慷慨激昂,就越發顯得渺小。數以萬計的圍觀者嗑著瓜子,反而有一種免費午餐的優越感。
(劉震薦自百度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