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敖忠
文藝批評怎樣邁上新臺階
文/敖忠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論及文藝批評的兩段話,文字不多,卻切中時弊,在文藝批評的功能、職責、原則與標準等諸多方面豐富、發展了馬克思主義文藝批評學說。學習總書記論述,真是倍感親切,備受鼓舞!
應該怎樣認識文藝批評的價值功能?習總書記指出:“文藝批評是文藝創作的一面鏡子、一劑良藥,是引領創作、多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的重要力量。”這是對文藝批評功能的全面闡釋,我們可以大致地從創作和接受兩方面來解讀。文藝批評首先是作家、藝術家創作成敗得失的重要參照。優秀的文藝批評總是實事求是地多側面、多角度對批評對象作出精細分析、考察和科學抽象,從而揭示其深層思想意蘊和藝術特色。馬克思主義批評家因為掌握著先進的理論武器,其對客觀世界的科學把握,可能而且應該比作家、藝術家對客觀世界的藝術把握更為深刻、徹底,這是文藝批評的真正價值所在。這樣的批評理所當然地成為作家、藝術家驗證自己勞動成果的“鏡子”、醫治其弊病的“良藥”,起到“引領創作、多出精品”的作用。世界文藝史上,作家、藝術家因受益于批評而使自己創作不斷走向成熟的事例并不少見。18世紀德國著名劇作家萊辛在其《漢堡劇評》中就懇切地說道:“如果在我較晚的作品中有些可取之處,那我確知完全是通過批評得來的。……批評據說能把天才窒息,而我自謂從批評得到了一些類似天才的東西。”
如果說“引領創作、多出精品”主要是針對作家、藝術家創作而言,那么“提高審美、引領風尚”就不僅僅著眼于創作,而且也關系到廣大受眾的接受了。文藝批評是社會科學的一個獨特分支,科學的文藝批評在分析、評論文學藝術作品或某種文藝現象所反映和體現的社會生活時,必然地揭示其所深蘊的思想道德意義,讓文藝作品所表現的真善美為萬千群眾所理解和踐行,良好的社會風尚自可不斷形成。這是文藝批評所必備的又一重要社會功能。千百年來,中華優秀傳統文化所蘊含的“講仁愛、重民本、守誠信、崇正義、尚和合、求大同”等等思想意義為各階層人民所接受和認同,世代承傳,相沿成習,與歷代文人、學士的點評、闡發是完全分不開的。
文藝批評價值功能的實現,與文藝批評職責緊密相連。習總書記指出:“文藝批評就要褒優貶劣、激濁揚清,像魯迅所說的那樣,批評家要做‘剜爛蘋果’的工作,‘把爛的剜掉,把好的留下來吃’。”文藝批評的對象主要是作家、作品,同時也要面對文藝運動、文藝思潮等等,“褒優貶劣、激濁揚清”八個字,對文藝批評職責作出了完整概括。魯迅說:“批評必須壞處說壞,好處說好,才于作者有益。”這本是一個很明白的道理,歷來并無異議;可是近若干年來由于商品經濟大潮的裹挾,我們的許多批評卻出現了一味表揚、極少批評的偏頗。那些“庸俗吹捧、阿諛奉承”,片面追求經濟效益,把嚴肅的審美評價淪為低俗的商業炒作不必說了;就是一些較為認真的批評,也少有對于批評對象明顯缺點的具體分析。說來汗顏,筆者也是作過一些批評文章的,面對某些作品的缺陷,寧可同作者私下交換意見,形諸文字公開發表時,卻也往往是以“白璧微瑕”“瑕不掩瑜”之類模糊語言一筆帶過。此類批評乃是對文藝批評職責的割裂,非但對推助創作無益,也嚴重損害批評的信譽。
鑒于上述情況,習總書記強調“文藝批評要的就是批評”。他說:“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東西呢?良藥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有了真正的批評,我們的文藝作品才能越來越好。”按照俄羅斯詩人普希金《論批評》的說法,“批評是揭示文學藝術作品的美和缺點的科學”。一個真正愛護作家、關心文藝事業發展的批評家,總是熱情、誠懇地指出批評對象的成就和不足。馬克思、恩格斯對拉薩爾劇作《濟金根》的批評如此,恩格斯對考茨基《舊人和新人》、哈克奈斯《城市姑娘》的批評亦如此。這使我特別想到我國現代已故文學大師茅盾先生的文藝批評。新中國成立后,茅盾作為國家文化事業的主要領導人,繁忙的政事之余,還做過不少文藝批評工作。分別寫于上世紀50年代初期和末期的《讀〈新事新辦〉等三篇小說》與《怎樣評價〈青春之歌〉?》,就堪稱“揭示文學藝術作品的美和缺點”的典范之作。前者對谷峪《新事新辦》等三個短篇的優點和缺點一一作出分析,即使對其最為贊賞的《新事新辦》一篇,也耐心地指出其藝術表現上的瑕疵;后者針對一種脫離作品所寫歷史條件,主觀、片面地否定楊沫《青春之歌》的意見,明確肯定這部優秀長篇的思想、藝術成就,同時又從人物描寫、結構安排和語言運用三個方面,十分具體地指出作品尚存的藝術欠缺。這是一種充滿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精神的文藝批評。這樣的批評無論對作家創作和讀者鑒賞,都是十分有益的。我們應該大力發揚這種優良的批評傳統,使我們的文藝批評真正成為“引領創作、多出精品、提高審美、引領風尚的重要力量”。
怎樣充分發揮文藝批評的功能和全面實施文藝批評的職責?習總書記明確指出:“要以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為指導,繼承創新中國古代文藝批評理論優秀遺產,批判借鑒現代西方文藝理論,打磨好批評這把‘利器’……”馬克思主義創始人和繼承者歷來關注文藝事業,從馬克思、恩格斯到列寧、毛澤東、鄧小平,都留下大量有關文藝理論與批評的經典論述。中國新文藝的百年歷程表明,正確堅持、運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指導,無論創作與批評就都會獲得正常、健康的發展;偏離這種指導就要遭受挫折。不必諱言,改革開放以來,在中西文化交流交融交鋒過程中,文藝工作領域的某些時段,馬克思主義理論的傳播與運用是受到一定沖擊和影響的。這正是文藝界種種亂象、怪象產生的一個重要原因。習總書記強調文藝工作、特別是理論批評領域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的指導,是十分及時的。
按照習總書記指示,運用馬克思主義文藝理論指導文藝批評,一要“繼承創新中國古代文藝批評理論優秀遺產”,二要“批判借鑒現代西方文藝理論”。這是擺在理論批評工作者面前的兩項重要任務。包括文藝批評理論在內的中國古代文論遺產是十分豐富的,這只要翻閱一下上世紀70年代末期郭紹虞先生主編、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四大本、160余萬言的《中國歷代文論選》,即可知其大要。可惜的是,“五四”迄今,我們的理論批評總是注目于國外,而對自己祖先留下的這筆寶貴財富,除了極少幾種文學批評史有粗略梳理和一些零散的理論批評文章的摭拾,并沒有進行有組織、有計劃的系統盤點和研究。改革開放以來,理論批評創新的呼聲很高,人們也仍然只是引進現代西方流行的心理批評、形式批評、倫理批評等批評模式的某些理念和范疇,而對中國古代文論廣泛應用的“神韻”“境界”“風骨”等等殊少涉及。新中國成立以來,高校文藝理論教材長期襲用前蘇聯教材體系,而對于《文心雕龍》這樣的理論批評專著中頗成系統的文體論、創作論、鑒賞論亦甚少參考、引用。這樣的理論批評,勢必如習總書記所說“套用西方理論來剪裁中國人的審美”了。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理論批評,必須改變這種重外輕中的狀況,落實總書記“繼承創新中國古代文藝批評理論優秀遺產”的要求。這當然不是簡單地照搬古代文論中的某些術語和概念,而是需要我們聯系今天的社會生活和文藝工作實際有所創新和發展,使古代文藝批評理論的精華有機地融入當代理論批評的話語之中,從而使我們的文藝批評和整個文藝事業真正走上民族化、科學化、大眾化的道路。
“批判借鑒現代西方文藝理論”同樣如此。文學藝術創造和鑒賞有其客觀的、帶普遍性的共同規律,這是我們歷來重視借鑒、引進一切優秀的人類文化遺產的根本動因。眾所周知,中國現代文藝理論與批評的建立和發展,正與魯迅、郭沫若、瞿秋白、茅盾、馮雪峰等老一輩文學家、理論批評家對于近現代西方和蘇聯文藝理論的借鑒與應用分不開;改革開放以來適時地引進現當代西方某些理論批評模式,對于新時期文藝的多樣化發展也起到一定的推助作用。不過這只是問題的一個方面;問題的另一面是,現代西方文藝理論畢竟是在現代西方土壤中誕生的,有的更是西方資本主義沒落時期的產物,因此我們的借鑒和引進必須有所批判和選擇。這是毛澤東、鄧小平等革命領袖歷來所強調的。進入新時期以來,在改革開放大潮洶涌澎湃的背景下,許多借鑒、引進卻有意無意地忽略了這種選擇,“批判”二字更是多年少有提及了。正是這種忽略,導致了文藝工作領域“表現自我”“去英雄化”“純審美”以及“文化消費主義”等錯誤思潮的涌現,不但造成理論批評的混亂,也給文藝創作帶來種種不良影響。習總書記論及借鑒現代西方文藝理論時重提“批判”二字,也是有的放矢。“繼承創新中國古代文藝批評理論優秀遺產,批判借鑒現代西方文藝理論”的提出,為振興、發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批評指出了明確方向。
習總書記《講話》還談到“用歷史的、人民的、藝術的、美學的觀點評判和鑒賞作品”的問題,這實際上是在新的歷史條件下,對馬克思主義文藝批評原則和標準的進一步完善。
最后還想著重指出,習總書記是把重視文藝批評放在《講話》的“第五個問題”,即《加強和改進黨對文藝工作的領導》一節中來論述的。這就是說,做好文藝批評工作,是加強和改進黨對文藝工作領導的重要內容之一。黨的堅強領導,是我國社會主義文藝不斷繁榮、發展的根本保證。這種領導既指組織的領導,也包括思想的領導。關于組織領導,習總書記根據文藝工作的規律和當今文藝事業發展的種種新情況、新特點,提出了“深化改革、完善政策、健全體制”等要求;實現黨對文藝工作的思想領導,則主要是通過貫徹、落實黨的有關方針、政策來完成的,這就與加強和改進文藝批評息息相關。優秀的文藝批評總是遵循黨的文藝方針、政策來開展的,是黨的文藝方針、政策的具體展示,必然地起著引領文藝事業的作用。這也是“五四”以來、特別是延安文藝座談會以來文藝事業的發展所證實了的。我們只有從這樣的高度認識文藝批評工作的重要意義,按照習總書記《講話》對文藝批評的要求,進一步做好工作,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文藝批評才有可能真正邁上一個新的臺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