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然浩
(重慶大學 新聞學院,重慶 401331)
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及其發展歷程
郭然浩
(重慶大學 新聞學院,重慶 401331)
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指記者在進行新聞報道和寫作時,具有故事化傾向,用“講故事”的方式方法來對新聞事件進行報道和深加工。在我國,近十五年來新聞故事化發展迅速,形成了一股“故事化”浪潮,對新聞行業產生了極大的影響,帶來了可觀的經濟效益和全新的重細節、重人文的故事化新文風。但同時也出現了一些過度娛樂化和違背新聞倫理道德的弊端,引起人們對其現狀和未來的審思。通過對新聞報道故事化傾向的發展歷程中的關鍵點進行梳理,可以從歷史角度與我國的客觀現實進行映射比較,得出總體判斷和發展建議。
新聞報道;故事化;娛樂化
“新聞故事化”在西方發展已久,在理論界和實務界也得到了廣泛承認和應用,其中尤以美國為盛。早期的“新聞報道故事化”甚至可追溯到19世紀30年代美國便士報時期。多年來,西方對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做了相當數量的研究,但近15年數量較少。
在國內的新聞界尤其是新聞實務界,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也備受青睞并愈演愈烈。面對激烈的競爭,尤其是新媒體的沖擊,以紙媒為代表的廣大媒體在新聞報道中開始廣泛甚至過度廣泛地采取故事化的手法,如《南方周末》《VISTA看天下》等知名媒體,以及廣大的都市報群體都是用故事化的方式報道新聞。近年來,電視行業的新聞報道也開始大走“故事化”道路,如《生活空間》《新聞調查》《今日說法》等節目,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已經成為國內媒體新聞報道的主流和常態。與此同時,其學術研究狀態同樣火熱,國內學術界對新聞故事化也已做了一定數量的研究,著名學者李希光就認為新聞學是“一門采集和講述故事的學問”。①
但是,不可否認,大眾包括從業人員對“新聞報道故事化”的認識是模糊的,也因此產生了許多負面問題。因此,對新聞報道故事化傾向作系統、清晰的梳理是極有必要的,這有助于學生及從業人員認清這一手法的本質和關鍵因素,從而有效規避不良影響,推動我國新聞行業健康發展。
“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新聞報道故事化”,顧名思義,是指記者在進行新聞報道時,加入了“故事化”傾向,用“講故事”的方式方法來對新聞事件進行報道和深加工,在新聞報道中運用一些文學表現手法,以期使新聞報道具有一定美感、趣味性的新聞表現形式。這種方式比較注重細節的描繪、人物的刻畫等等,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傳統“5W模式”“倒金字塔模式”的框架,一般來說更加形象生動、更有立體感和深度。
除了個人總結理解的定義外,研究者普遍認同的主要還有兩大定義:美國著名新聞學家梅爾文·門徹在其著作《新聞報道與寫作》中給新聞寫作的故事化傾向作了定義,認為“記者的第一個寫作信條是要表現,不要敘述,平鋪直敘會使讀者處于消極的地位,而表現會使之身臨其境”;[1]他還引用俄國作家托爾斯泰“我不去陳述,不去解釋,我只是去表現,讓我的主人公們替我說話”的觀點,把這種讓主人公自己去表現的手法定義為“新聞故事化”。此外,普利策新聞獎獲得者、美國著名記者富蘭克林也持“用故事化手法寫新聞,就是采用對話、描寫、場景設置等,細致入微地展現事件中的情節和細節,實現事件中隱含的能夠讓人產生興奮感、富有戲劇性的故事”[2]的觀點。我國業界和學界基本上還是圍繞門徹和富蘭克林的定義展開論述的。
(一)“便士報”時期,新聞報道故事化出現并興起
雖然之前也出現過一些具有故事化傾向的新聞報道,但“新聞報道故事化”真正開始登上歷史舞臺,應該追溯到19世紀30年代興起的“便士報”時代,是新聞報道故事化的開端。
“便士報”名字來源于英文“penny”,是英國貨幣單位的一種,類似于我國的“分”。“便士報”由19世紀30年代本杰民·黛(Benjamin Day)創立的《紐約太陽報》帶頭興起于美國。
19世紀工業革命,當時美國的經濟、技術以及教育水平飛速發展,其中工業印刷出版技術更是一日千里,這樣的社會背景也催生了大批的廉價報紙。基于這一背景特征,眾多便士報尤其是《太陽報》《論壇報》《先驅報》都廣泛面向普通大眾,強調自己作為媒體的發聲獨立性,同時實行經濟上的自給自足。因此,這一時代的新聞報道風格上采取了“大眾化”思路,重視社會新聞,重視民眾喜好,并開始注重新聞報道中的故事性甚至離奇性。而這一時代的這類新聞也被稱為“故事新聞”,還推動實現了新聞和報紙的商品化,影響力之大也令人咋舌。
《太陽報》6個月發行量達8000份,并賺得盆滿缽滿,引發了全美的便士報風潮,而《太陽報》只是其中之一,這場運動可以說奠定了現代報業甚至新聞行業的經營理念和經營策略。
整個“便士報”時代中,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都十分明顯且興盛,故新聞報道故事化由這一時期興起,而其時代背景也對指明新聞報道故事化產生的緣由和推動力大有幫助。
(二)“新新聞主義”的大力推動
新聞報道故事化的發展歷程中,“新新聞主義(New Journalism)”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階段,對新聞報道故事化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同時,也引發了諸多的反思與審視,對新聞報道故事化產生了長遠而深刻的影響。
“新新聞主義”,翻譯于New Journalism,顧名思義,是一種全新的思想,其也被視為20世紀最激進的新聞理論之一。準確來說,新新聞主義并不是一種“政治主義”,而是一種報道形式,其本身最大的特征就是將文學性的寫作手法,融入新聞寫作之中,尤其是對個中細節、人物的語言、人物的心理活動等有大量細致入微甚至刻意的描寫。這種寫法,實際上就是帶有濃郁故事化傾向的新聞報道,“新新聞主義”的主要表現就可以視為新聞報道故事化。
“新新聞主義”的起源,一般被認為應追溯到美國獨立戰爭時期著名的思想家、文學家托馬斯·佩恩(Thomas Paine)的著作《常識》,以及美國文學巨匠海明威等人(這些文學家都曾做過記者)的探索。而其興盛,主要是在20世紀60年代,以湯姆·沃爾夫(Tom Wolfe)為代表的一批記者與作家的推動(以《紐約客》《鄉村之聲》等雜志為主陣地)下出現并形成系統的。美國的60年代在許多人眼中,是反叛的時代、混亂的時代,傳統的新聞報道——尤其是極其客觀、樸實的新聞報道,已然無法全面而到位地表現出當時社會的現狀和新聞事件的復雜。而“新新聞主義”這批“特寫記者”卻大肆采用故事化的報道手法,采用多場景組合、“上帝視角”、小說技法等極具感性和主觀性的故事化方法,追求感性又符合時代特征,獲得了人們的青睞。
“新新聞主義”受文學的影響非常大,尤其是對“故事”這一文學體裁進行了廣泛借用和借鑒。但同時也力主堅持新聞報道自身的規律,講究客觀事實與文學性之間的平衡和區分。實踐中,該主義充滿文學性色彩,讓讀者產生“讀故事”的感覺。“新新聞主義”鼻祖沃爾夫就大力主張記者注重深入的細節調查采訪,認為傳統的“客觀”已然不能完整反映新聞事件,而其報道寫作的風格同樣在那個時代標新立異,充滿大量的俚語和自造詞匯,并大量捕捉社會心態,這甚至讓許多人把他的作品歸入“報告文學”。
“新新聞主義”從出現起就受到大量爭論和批評。但正所謂爭論越大,關注越大。該主義的“主觀化”“故事化”新聞報道觸犯了新聞學的大忌,去融合所謂主觀性的心理、細節刻畫(雖然實際上該主義仍主張新聞原則),卻造成了極為深遠的影響,可以說是極大地推動了新聞報道故事化的發展,因而也被人稱為是“積極的反動”。
當然,美國也有一大部分人始終認為“新新聞主義”損害了新聞的客觀、公正、準確性等,而“新新聞主義”尤其是新聞報道故事化發展至20世紀80年代后,也逐漸顯露弊病(如簡奈特·庫克普利策獲獎新聞造假事件)而使眾人開始冷靜審視。但另一方面,隨著新媒體帶來的巨大沖擊,世界各地的平面媒體不得不借用故事化的新聞來博取眼球,可以說是進退兩難——而“新新聞主義”也逐漸被“文學性新聞”“創造性非虛構寫作”等名稱代替。
“新新聞主義”既是新聞報道故事化的推動力,同時又以故事化傾向為表現。因此,其是我們的研究必須回顧的一個重要時期和理論。
(三)新聞報道故事化在美國(西方)的趨于冷靜和在中國的興盛
根據前文的研究歸納,我們可以看出,新聞報道故事化傾向與西方尤其是美國的新聞業歷程是密切相關的。
事實上,在后“新新聞主義”時期,西方新聞界已經對新聞報道故事化的熱潮開始了冷靜思考,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已經趨于冷靜。為何得出這一結論,筆者的主要依據還是從業界實際的一些表現來看的。
首先,無可回避的是“新新聞主義”熱潮在20世紀70年代后就已逐漸消退——這也是由時代環境決定的。全新的時代環境、社會條件使西方新聞界作出了選擇。
其次,丑聞頻發的影響。1981年,美國《華盛頓郵報》記者簡奈特·庫克的調查性報道《吉米的世界》,因報道哥倫比亞區8歲男孩Jimmy吸毒成癮的故事而獲得普利策新聞獎,但后來卻發現這完全是一篇虛構的報道,是徹頭徹尾的“故事”,造成了極為惡劣的影響——而這也只是眾多丑聞的九牛一毛。
另外,《紐約時報》的發行量同樣說明了新聞報道故事化熱潮在美國的消退。《紐約時報》在創立之初就號稱“只刊登適合印發的新聞(All the news that’s fit to print)”,走的是與“故事化”相反的“信息化”。而另一家著名報紙《華爾街日報》則如大家所知的,是較為廣泛地采用故事化報道的。讓我們看一下2002年《傳媒經濟參考》的數據。

圖1 2002年美國報紙發行量前10名[3]
從圖1數據我們可以清晰看出了《紐約時報》的發行量和《華爾街日報》的發行量基本不相上下,且排名前三甲,充分證明“客觀新聞”的地位——而第一名《今日美國》最年輕,卻發行量最大,更是以敘事簡單為其報道特征,與故事化報道截然相反。
因此,針對國內一些大力推崇新聞故事化并稱其為“美國新聞標準”甚至“新聞本質”的說法,筆者認為稍欠妥當,并非錯誤,而是需要結合時代性來提出。正如美聯社著名記者德西瓦爾也曾表示講故事只是一種“特別報道形式”。[4]
但是反觀我國國內,近十五年來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卻愈演愈烈,大有秋風掃落葉之勢,已然在當今形成了一股新聞報道方式的潮流。近年來,國內包括平面媒體、電視、網絡等媒體在內,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相當濃烈,并獲得了相當數量的支持者。其中,以央視《生活空間》,[5]報紙《南方周末》為代表,甚至一些新聞播報節目如湖南衛視《晚間新聞》,再到《人民日報》這類黨報等,都出現了大批故事化新聞報道。可以說,新聞報道故事化在國內正處于一個興盛的時期。
注釋:①李希光在《21世紀新聞學教育思考》中對新聞學的定義。
[1] 梅爾文·門徹.新聞報道與寫作[M].展江,譯.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1-10.
[2] 孫新生.簡析新聞報道的故事化傾向[J].新聞大學,2010 (10):184.
[3] 李良榮.西方新聞事業概論[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11:12-17,146-156,216-222.
[4] 杰里·施瓦茨.如何成為頂級記者[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2003:157.
[5] 孫玉勝.十年——從改變電視的語態開始[M].北京:三聯書店,2003: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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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4-8883(2016)13-0040-02
郭然浩,男,重慶大學新聞學院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