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帖”探尋“鬼火”真相引發糾紛

田野　叢林

新建的山村住宅門前，每到夜晚就會出現不明光的現象，當地一家知名的微信公眾號先后發布了兩篇探尋“鬼火”真相的“神帖”，不僅導致大量人員前去探奇，甚至有些人為滿足好奇心，擅自進入農戶家中翻箱倒柜，探究“鬼火”形成原因，造成農戶家財產損失。更為嚴重的是，事件導致農戶家小孩不敢上學，怕到學校后被別人指指點點。真相揭秘后，農戶將微信公眾號方告上了法庭。

發布“神帖”

探尋“鬼火”真相引起轟動

顧欣妍是江西省銅鼓縣的一名教師，業余時間，還兼任當地一家微信公眾號（簡稱銅鼓微信公眾號）的小編。銅鼓微信公眾號為認證企業賬號，賬號主體為當地一家網絡科技公司（以下簡稱網絡公司）。在顧欣妍精心運作和大力推廣下，銅鼓微信公眾號在當地小有名氣。

2015年5月初，顧欣妍在與網友的互動中，得知銅鼓縣溫泉鎮光明村馮承望家門前，每到夜晚就出現不明光現象，便根據網友提供的信息，于5月8日在銅鼓微信公眾號上發布了一則題為《傳說中的“鬼燈籠”驚現銅鼓縣光明村》的文章，并配有圖片，將馮承望房屋的具體位置用紅色線圈標記，文中引述他人語言解釋“鬼燈籠”可能是“磷火”，俗稱“鬼火”。文章結尾表示：受村民們委托，將和專業人士前去探個究竟，希望盡早解開光明村“鬼燈籠”之謎。也希望有此興趣愛好的微友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5月13日，顧欣妍在銅鼓微信公眾號上再次發布題為《再次探秘銅鼓光明村“鬼燈籠”，揭開“鬼燈籠”謎團》的文章，發布探秘視頻，指出“鬼燈籠”可能為磷火、電線短路、反射光、沼氣，文章結尾請求更多喜歡探究自然之謎的微友，能夠對光明村“鬼燈籠”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

兩篇文章發出后，這則傳聞經微信不斷擴散，激發了網友的好奇心，也引得銅鼓縣的各村鎮、周邊縣市及外省的人紛紛前去獵奇探訪。其間，顧欣妍在其微信上稱組團去看“鬼燈籠”，以致每天晚上，有大量群眾到馮承望家附近察看。一些人為了滿足好奇心，在未經馮承望及其家人同意的情況下，擅自進人馮承望家中，翻箱倒柜，探究“鬼火”形成原因，造成馮承望夫婦的財產損失。前去該村圍觀的人群和車輛造成附近道路受阻，村民出行不便，打破了山村的寧靜，馮承望正常的生活也遭受嚴重影響。

事態的發展，引起了當地政府的高度重視。為了解開“鬼火”之謎，5月28日，銅鼓縣科技局邀請江西省科學院應用化學研究所專家進行實地察看和試驗，得出所謂“鬼燈籠”是因光反射、折射而出現的物理成像現象，《信息日報》、網易新聞、銅鼓電視臺、銅鼓發布等媒體對此進行了報道。

6月2日，銅鼓微信公眾號發布《南昌專家揭秘銅鼓光明村的“神秘火光”》文章；6月4日，發布《專家揭秘“神秘火光”后的光明村，慢慢恢復了寧靜》文章；文章提到“由于微友們的到來，給光明村的村民們造成了出行交通等不便，也影響了戶主的日常工作和生活。希望微友們還光明村一個寧靜的夜晚，不要再去打擾村民的正常生活”。

告上法庭

攪亂平靜生活怒討說法

馮承望、董淑穎夫婦，是一對老實本分的農村人。2013年年初，馮承望夫婦建成一幢新房，帶著兩個孩子，日子過得平靜、安穩，勞作之余，全家人聚在一起非常幸福。

2015年4月起，每到夜晚，有人發現馮承望家門前有不明光現象。剛開始，村民私底下產生過一些議論。消息傳到馮承望耳朵里，經過幾天的觀察，確實發現自家門前有不明光的現象，馮承望也邀上幾位村民想一同探個究竟，卻未能尋找到原因。畢竟只是光亮，并沒有實體的火體，大家心里也就坦然了，都沒有放在心上，小山村依舊是往日的寧靜。。

可是，后來的事情遠遠出乎了馮承望的預料。馮承望的新房出現詭異“鬼火”“鬼燈籠”的傳聞，引來了大量探奇人員，嚴重影響了他們的日常生活，并導致兩個小孩不敢上學，小孩的心理健康受到了影響。待事情平息后，馮承望夫婦委托律師調查，得知這一切的發生，都是源于顧欣妍在其運作的銅鼓微信公眾號上刊登了探尋“鬼火”“鬼燈籠”真相的兩篇文章所致，便來到銅鼓縣人民法院，一紙訴狀，將顧欣妍、網絡公司和深圳市騰訊計算機系統有限公司（簡稱深圳騰訊公司）一并告上法庭。

馮承望夫婦訴稱：顧欣妍為提高其微信平臺的點擊量，提升其微信平臺的知名度，將一些很正常的自然現象說成是“鬼燈籠”、鬧“鬼火”，使用令人感到刺激、緊張的詞語，引來了大量的參觀人員來參觀純屬于本人私有的財產，致使本人的財產遭受巨大的損失。同時，顧欣妍故意編造謠言，使用的“鬼燈籠”“鬼火”等詞語，危言聳聽，給本人及家人心理上帶來了巨大的壓力，致使本人及家人的生活造成了嚴重影響，精神受到極大的傷害，顧欣妍理應承擔相應的賠償責任。網絡公司作為銅鼓微信公眾號的主體，未經認真審核就放任這樣帶有迷信色彩的文章刊登在網上，應當和顧欣妍承擔共同侵權責任。深圳騰訊公司作為網絡平臺的提供者，對通過網絡平臺發布的信息負有監管義務。

為此，馮承望夫婦請求法院依法判令顧欣妍、網絡公司停止侵害、公開賠禮道歉，消除影響，并賠償損失1萬元，支付精神撫慰金5000元；要求深圳騰訊公司提供該微信公眾號持有者的IP地址和全部注冊信息，以便確認該侵權微信公眾號的真實注冊人員等信息。同時要求判令顧欣妍、網絡公司、深圳騰訊公司共同承擔本案的訴訟費用、公證費1000元及律師費4000元。

顧欣妍辯稱：我們沒有損害、侵犯、損毀馮承望名譽的主觀故意。文章的標題確實有不妥之處，但是文章中發布的消息內容真實、客觀、全面，沒有斷章取義、隱瞞、捏造、主觀推測。我們使用微信公眾號平臺發布信息，是目前我國法律允許的網絡方式，沒有違反禁止性、強制性規定。我們利用合法的網絡方式展示事物的現象、揭露本質、破除迷信、宣傳科學，應該得到法律保護。馮承望沒有任何證據證實我們發布的信息屬于故意捏造謠言。我們不是本案“鬼燈籠”事件的“制造者”，在信息發布之前，該現象已經存在，已經對馮承望家的生產、生活造成了影響和妨害，而我們只是將這一現象進行反映，并呼吁解決困惑群眾的現象。至于后續產生的有人入室甚至損壞屋主的東西，這不是本人的初衷，也不是本人所能控制的范圍。馮承望的財產損失和小孩成績的下降、所謂的心理健康受影響與我們刊登的文章沒有必然的聯系，我方并沒有侵權的事實，馮承望的訴求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請求法院駁回馮承望的訴訟請求。

網絡公司辯稱：我公司系微信賬號的認證企業賬號，代理顧欣妍進行注冊，是一種代理注冊關系，注冊后所有的運營活動與我公司無關。顧欣妍發布的消息內容真實、客觀、全面，沒有給馮承望造成精神上的傷害或財產上的損失，所以馮承望的訴訟請求沒有事實和法律依據，請求駁回馮承望對該公司的訴訟請求。

深圳騰訊公司答辯稱：本公司在接到該案件相關法院文書后已經刪除公眾號的涉案文章，也已按馮承望的要求和相關法律規定提供了公眾號的注冊信息，完全履行了相關法律義務，請求駁回馮承望對該公司的訴訟請求。

一紙判決

“微”言聳聽豈能法外開恩

銅鼓法院經審理后認為：網絡用戶、網絡服務提供者利用網絡侵害他人民事權益的，應當承擔侵權責任。銅鼓微信公眾號未經馮承望同意，將馮承望房屋的具體位置在文中用線圈標注，發布“鬼燈籠”探奇文章，請求網友對“鬼燈籠”現象進行解釋，引發大量群眾到馮承望家附近察看，甚至有人擅自進入馮承望家中，給他的日常工作和生活造成了影響，侵害了他的民事權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七條規定：網絡用戶或者網絡服務提供者侵害他人人身權益，造成財產損失或者嚴重精神損害，被侵權人依據侵權責任法第二十條和第二十二條的規定請求其承擔賠償責任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本案顧欣妍作為銅鼓微信公眾號的實際操作者、網絡公司作為銅鼓微信公眾號的賬號主體，對銅鼓微信公眾號侵害馮承望權益依法應當承擔賠償責任并向馮承望道歉。網絡公司辯稱系代理注冊關系無證據證明，本院不予采信。精神損害的賠償數額，依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條確定。馮承望主張精神撫慰金5000元過高，本院綜合案情，酌定支持1000元。銅鼓微信公眾號發布的涉案文章受眾為訂閱該公眾號的網友，在該公眾號上道歉較為適宜。

因媒體已公開報道了專家的試驗結論，消除了“鬼燈籠”涉案文章的影響，銅鼓微信公眾號在其訴爭第四篇文章中已要求“微友們還光明村一個寧靜的夜晚，不要再去打擾村民的正常生活”，故馮承望要求顧欣妍、網絡公司停止侵害、消除影響無法律依據，本院不予支持。馮承望主張的損失1萬元無證據證實，本院不予支持。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利用信息網絡侵害人身權益民事糾紛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規定）》第十八條規定：被侵權人為制止侵權行為所支付的合理開支，可以認定為侵權責任法第二十條規定的財產損失。合理開支包括被侵權人或者委托代理人對侵權行為進行調查、取證的合理費用。人民法院根據當事人的請求和具體案情，可以將符合國家有關部門規定的律師費用計算在賠償范圍內。根據本案的難易程度、調查取證的合理費用及律師的工作量等因素，本院認為馮承望主張律師費4000元符合《江西省律師服務收費指導價標準》，予以支持。馮承望主張公證費1000元，其公證內容與本案無必要性，其理由不能成立，不予支持。

深圳騰訊公司已提供涉案微信公眾號的注冊信息，履行了相關法律義務，在本案中不承擔責任。

2016年1月6日，銅鼓法院依法作出了一審判決，判決顧欣妍賠償馮承望、董淑穎夫婦財產損失、精神撫慰金等各項損失共計5000元，網絡公司對該款承擔連帶賠償責任；同時判決網絡公司、顧欣妍在銅鼓微信公眾號上刊登不少于100字的道歉聲明。

一起因在微信公眾號平臺上發表獵奇“神帖”而引發的糾紛，隨著法院的判決而畫上了句號。該案給人們帶來的警示是，微信公眾平臺，雖屬自媒體，但不是言論自由王國，所發帖子應當有“度”，否則，觸碰到法律底線，同樣要承擔法律責任。

（文中人名系化名）

責任編輯：呼滿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