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粟 王涵
2015年下半年至今,所謂新型的網絡商城的模式,在微信平臺以及獨立的App應用平臺上大行其道。作者近日就其中幾個網絡商城進行了了解,以一個叫做“偶買咖”的網上商城為例,其所出售的商品來看可以說是琳瑯滿目,并且有一些海外名品的價格還特別的優惠。該公司的宣傳理念是人人都可以輕松開店做自己的老板,在如此強烈吸引下,筆者聯系了一位已經在此網絡商城上開店的微信好友。
令人生疑的新型網絡商城
首先該好友介紹了商城的貨物來源、品質與服務的保障。如果我們以正常的商業模式思維來講,作為商品零售業,抽絲剝繭到最后的本質,就是以比成本價高的零售價售出商品來賺取中間的利潤,該商城給出的第一種盈利模式也是如此。個人平臺銷出的商品會給予10%至40%的利潤,在筆者看來這是完全合理合法的一種商業模式,可以將此種費用視為一種推廣宣傳的勞務費用。然而,此種情況的前提就是需要繳納599元或者1599元的加盟費。這就很讓人費解了,雖然對方的解釋是繳納了該費用就意味著取得了平臺的開店資格,但是可以細致地分析一下,根據這個平臺的運營模式,即使開店也不過是在自己的朋友圈里進行宣傳,有人看到之后在商城購買商品由此公司直接發貨,賺取的利潤也無非是中間宣傳的費用。無論是貨物的流通環節還是收取貨款的環節,都是與我沒有關系的,即使一件商品沒有售出,對于這個公司來講也是沒有任何損失的,那繳納這個加盟費的意義何在?
然而,接下來該公司的一系列規則就使得這個加盟費產生了疑義。在成為會員之后,就擁有了繼續介紹下線會員的資格。如果成為599元級別的會員,每推薦另一個599元級別的會員加入可以獲得150元的返利;如果推薦了1599元級別會員的加入可以獲得480元的返利以及50元的商城代金券。如果成為了1599元級別的會員那將獲得更加豐富的回報,每推薦另一個599元級別的會員加入可以獲得150元的返利及20元的代金券;如果推薦了1599元級別會員的加入可以獲得800元的返利以及50元的商城代金券。并且如果599元級別會員直接發展35名下線及間接發展65名下線,1599元級別會員直接發展20名下線及間接50名下線,該會員就可以從之后所有下線的銷售金額中提取25%的利潤。這就難免使人對于該商業行為的性質產生了懷疑。
加盟費=“入門費”?
在這里,我們可以參照兩個法律規定來進行理解,首先是禁止傳銷條例的第七條對于傳銷行為的定義分為三種行為:拉人頭,繳納入門費,團隊計酬。但筆者認為此規定存在的問題是過于形式化,未能深究傳銷行為的本質。使得在打擊傳銷工作中,一旦傳銷組織改變形式,出現新型的傳銷就難以打擊的情況。
隨著我國2009年《刑法修正案(七)》的頒布,增設了“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從刑法對于該罪構成要件的定義可以看出,將非法傳銷的本質目的定義為騙取財物,行為是通過拉人頭的擴展方式,以提供商品或服務以及取得資格為名來收取“入門費”。此次刑法修正案對于非法傳銷行為的定性是極為準確的,揭示了其詐騙性的本質,也揭示出了傳銷行為得以存在的基礎就是必須收取“入門費”,“入門費”可以說是一切傳銷組織唯一的經濟來源與獲利手段。
這里存在一個問題需要思考,既然非法傳銷的騙局就是一個以欺騙財產為目的犯罪行為,為何不直接就按照詐騙罪來進行處罰,何必還要將行為單獨提煉為一個罪名呢?
考慮到既往的經驗,由于傳銷行為自身有著巨大的活力,以高額返利引誘,不斷吸引本身的受害者再去鼓勵其他的受害者加入,利用幾何級數的倍增原理,往往能在短時間內形成涉案人數多金額巨大的惡性案件。例如湖北武漢的“林楓集團傳銷案”,偵查人員在該集團電腦中查獲的會員記錄就達到了42萬人;在“世界通網絡魔方傳銷案”中,更是涉及了全國20多個省、自治區、直轄市上百萬人,涉案金額也高達20多億元。這還是在沒有充分考慮非法傳銷行為的眾多伴生犯罪行為的情況,因此國家將傳銷行為立法為一個行為犯罪,就是要充分發揮法律的預防效用,盡早打擊傳銷行為,一旦真的出現傳銷騙局敗露,錢財已經被犯罪者揮霍或轉移無法追回的情況,即使可以依法給予犯罪者刑罰,但所造成的人民財產和社會安定的結果決不是一個有罪判決就可以彌補的。
這也讓我們聯想到了近日發案的“e租寶”事件,雖然主犯落網會得到應有的懲罰,然而,人民群眾遭受的巨大財產損失卻已經難以再彌補。并且通過多個中國案例的分析,可以看出在傳銷行為中最終真正的受害者,往往是一些較為弱勢的人群,都是缺少穩定的經濟來源,希望通過投資為自己謀得一份職業,這其中,有剛畢業走出校門的學生、下崗的職工、賦閑在家的婦女以及退休的老年人,很多人被騙取的錢財都是多年的積蓄,甚至還有向親戚朋友所借的。一旦最后這些錢全部石沉大海,對于當事人的打擊是非常巨大的,因傳銷行為被騙而作出極端行為的新聞也是屢見不鮮。且由于傳銷所依賴的就是人際關系的快速傳播性,被傳銷者往往在被洗腦以后都是以教唆或者欺騙的方式去發展親朋好友成為自己的下線,這對我國社會最基礎的以親情和友情為基礎的社會倫理體系及社會信任互利機制造成了嚴重的破壞。
新型網絡商城模式為《禁止傳銷條例》禁止行為
此處對于刑法所規定的“騙取財物”的目的,總會存生難以認定的疑問。如本文前述提到的網絡商場的模式,確實存在著正當的銷售行為,其將收入的所謂“加盟費”解釋成一種可以在該商場開店的資金投入,此時證明該商城收取費用具有非法占有的騙取財物目的是很難的,而且公司也可能確實希望利用不斷吸入的資金,來對自己公司的事業進行支持。為了更合理地分析這一問題,還是要從“入門費”人手,因為在涉及傳銷的一切問題中,“入門費”是核心中的核心,其余不論是采取何種形式發展下線,分成何種形式的層級,如果一個組織為傳銷組織,最終的目的就是收取“入門費”,最后出現問題人民群眾被騙的財產損失也是“入門費”。在此類網絡商場的模式下,前文已經論述過要求繳納“入門費”是不必要的,并且從該公司的推薦返利設置來看,一個理性的經濟人馬上就會發現,通過售出商品的利潤分成和通過推薦新加入者的“入門費”返利,所帶來的經濟收益是不成比例的。該商場的商品從幾十元到幾百元不等,雖然是加盟即可在售出商品中得到10%至40%的利潤,但是實際操作會發現,越是價值高的商品利潤會越低,并且在當下網絡購物競爭如此激烈的情況下,一天從一個人的渠道售出的商品畢竟是有限的,通常只能獲取很少的利潤。然而發展下線卻不同,如果能順利地發展到一個下線就可以提取25%至50%的提成,且實際金額也較大。這種兩條盈利路線的失衡必然會使發展下線成為盈利的主要手段,此時的商城和銷售商品看起來都是為了發展下線而服務的。
美國學者Wesley K.Dagestad指出,美國聯邦貿易委員會通過對這些收取“入門費”的商業組織研究,發現大多數的銷售代表損失的錢要多于他們賺的錢。因此認為一個傳銷最后淪為一個騙局,根本的原因就是缺少合理的經濟商業基礎。這種情況可能出現在傳銷組織從開始就沒有合理的商業基礎與目的,只是為了收取“入門費”而牟利,這種情況下毫無疑問是一個傳銷的騙局,也是為我國刑法所嚴厲打擊的。但也有可能公司在開始階段是有合理的商業目的的,吸收“入門費”也是為了發展壯大企業,但在其后的過程中由于市場原因或經濟原因等種種因素,使企業偏離了原有的路線,演變成了一個傳銷騙局。在這點上可以參考刑法中有關集資詐騙罪中關于非法占用目的的推定,集資詐騙行為與非法傳銷行為存在著極大的形似性,從廣義的角度講,非法傳銷犯罪可以說是集資詐騙的一個特殊的行為方式,因此,對于非法傳銷行為騙取財物目的推定,應該是可以借鑒集資行為的。通過分析可以看出,一旦企業通過傳銷手段吸取“入門費”資金以后不用于生產活動,或用于生產活動的資金比例明顯與所吸取資金比例不符,或者企業負責人揮霍浪費、攜款潛逃、轉移資金假破產等情況發生,都可以認定行為人具有騙取財物非法占有的目的。
因而本文認為,在我國目前對于傳銷行為所禁止的相關法律法規中可以得出結論,任何以繳納“入門費”“門檻費”為要求的商業模式都存在極大的隱患。如果在繳納“入門費”的情況下再以返利為引誘,教唆參與人員再去發展下線,就已經成為我國《禁止傳銷條例》所禁止的行為。此時即使企業有其他正當商業運營模式,工商管理部門也應主動對該企業進行審查,要求其退還所收取的會員“入門費”。如果發現該企業沒有合理的商業目的,或者由于其他的原因已經在客觀上沒有可能將“入門費”退給會員,就應及時移交公安機關進行相應的處理。
隨著我國信息產業的飛速發展,以網絡為載體的新的商業模式不斷出現,伴隨的違法犯罪形式也不斷出現,并且具有傳播性強、涉案地域廣、涉案人數眾多、取證困難等特點。非法傳銷案件一旦到了騙局敗落的地步,就可能已經造成了無法挽回的損失。因此主管部門要充分發揮主動預防的功能,對公民進行有效的宣傳,對以收取“入門費”為形式的網絡商業模式進行打擊,讓人們認識到新興事物背后的本質內容,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本文作者張海粟系中國青年政治學院碩士研究生、王涵系中國政法大學博士研究生)
責任編輯:王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