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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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聽春曉(五章)
謝家發
“二月春風似剪刀”。落剪的地方,驚起田壟犁溝二三覓食的早春白鷺。
剪開薄霧,露珠放大了小路腳印,趕集?踏青?回門?
風微,雨斜,問春歸何處?
泥潤,草茂,聞農事家事。
抬手間,一幅點點桃紅剪影窗外。舉眉處,晨光熹微雕琢了明暗有序的慈竹林。
踮起腳總也夠不著的那一片片嫩綠,沿房前屋后的裁剪涌向原野、涌向遠方。潮涌處幽謐恬靜。
爬上樹,總也看不夠的陣陣人聲鼎沸,柳條微傾,前仰后合,蜿蜒長街回蕩。轉角處歌聲陽光。
反手一剪,藏夢初醒。回看初識旅途,春風得得一路。順勢一剪,探戈回環。橫看成林側看成峰,邀一片蓊郁留住記憶。剪掉浮世春寒料峭,剪掉瞬間春華不適,剪一幅務實的早春圖留在心頭。
你不僅僅是柳樹的種子,你也是春天的絮語。
乘風而起,鋪天蓋地。侵略?占領?
這無聲的絮絮叨叨向誰述說, 這輕飄飄的生命相許與誰?縱以千軍萬馬之勢排兵布陣,誰又能說清楚博弈的下一刻輸贏是誰。
輕盈盈似夢,竊竊私語似魂,我耳畔的發梢上留住了你,一枚,兩枚。我真要和你對話,你卻始終無語。
你要把情話說與春風,你要把愛情贈與小溪,你要把一世纏綿悱惻留給大地。
我能否把宏大的理想濃縮成精銳的一丁點,把一世英名的情商羽化成能飛的絨毛,像你一樣去到想去的任何地方?乃至生死相隔的陰間,陽界,來世,今生。
然。我拍掉身上的柳絮,吹掉手臂上的柳絮,撣掉頭頂上的柳絮……它們沒有停下,依然飛!依然飛!
黃就黃透吧,把本來就不盡然的山岡,不盡然的原野用一種顏色遮蓋起來。在短暫的時空里,用近乎荒唐的邏輯編造一個最大的謊言:這里是天堂。天下太平富足,要不然哪來黃金鋪地?
金黃!金黃!在人間?在天堂?
馥郁!馥郁!在花園?在夢鄉?
菜花漫過平原,漫過山地,漫過早春,漫過我們已不能承受的陶醉。
蜜蜂密匝匝在菜花里涌動,試圖用暴動摧毀花季帶給蜂巢的重壓。
傘影飄處,笑語驚鴻。驚一路人頭攢動,驚一片花飛香溢。
田埂小路,游人如織。田角處,小姑娘一雙小手正埋葬金黃花瓣。我想起了黛玉葬花。黛玉葬下的是她哭哭啼啼悲涼人生的縮影,而小姑娘葬下的卻是她天真爛漫的一段童趣。
十字路口,東西南北,滿眼菜花黃。
你從遠古的洪荒歲月里飛來,卻不見你沾染一塵蒙昧。
在一輪新月睡醒的山灣里靜靜地開放,你把一群踏著音韻狂放不羈的詩人看得發呆;你把一陣“咔嚓”作響的相機手機撩得發狂;因為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活化石的你——珙桐。
那一排排懸垂飄逸、振翅欲飛的靈物,是要把上季冰川物化的靈魂,帶給已顯病態的地球么?勸誡并不需要隆重的儀式,只需要看見你靜靜地花開。
我真想在你化石一樣的胴體上,悄悄地留下一個吻痕。用我的唇對著千萬年前那個時空的唇,去感受一下歷史長河真正的距離。
你潔白如玉的那雙翅膀, 多像我抬手欲作飛翔的那對臂膀。你穿越了時空,穿越了毀滅,穿越了生命的不可能。而我只能在恒定生命的原點上,悲情地做著飛向未來的夢。
你就這樣靜靜地開在我窗外。
我多想你啼血哀怨地來到我夢里:讓我聆聽你千廻百轉叫醒四月天的真諦;讓我靜聽你點點血紅遍布山岡的腳音;讓我義無反顧地追隨你去到山野用生命布道、用鮮血祭祀。
一只杜鵑。一枝杜鵑。
那在午夜把我從夢鄉喚醒的聲聲啼鳴,就是一次次盛開么。你想把凄美的鳴叫拔節伸進我夢里,而我想在你的盛開里找到一次久違的快慰。
那近乎于瘋狂的盛開,山野被宣誓得無地自容。漫山遍野的花期吟誦,不正是你情到深處的孜孜追求么?
那濃淡相宜的色彩;那恣意開放的野性;那隨性而生的從容;不正是你人生格言的真實寫照么?
沿著我夢里走出的那條山彎小路,你一路啼鳴一路花開。

謝家發,出生于四川都江堰。一九八零年代中期由于創業中斷了文學創作,三十年后再次提筆抒寫情懷。有詩歌、散文發表于《星星》《綠風》《散文詩世界》《青年作家》《四川文學》《北方文學》等雜志。現為都江堰市摩爾電氣有限公司副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