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毅梅
本文是美國海軍學院2014年征文的獲獎作品,作者為美國海軍上尉羅杰·米索(Roger Misso),文章認為,美國海軍目前所倚重的超視距作戰會導致軍官過分謹慎,而且也由于戰場形勢犬牙交錯,或者政治需要,不能采用這種作戰方式。此時,近戰、混戰將成為海軍艦艇指揮員必備的作戰技能。
在海軍近戰實戰中,除了一大批如“拉姆”導彈和近戰武器系統之類的點防御武器之外,還需要綜合使用其他武器系統。近海戰斗艦和其他船只將配備“海爾法”導彈和其他類型的短程導彈,而海軍“獨立”級近海戰斗艦的艦長發現,其艦艇高速航行時的尾波用于對抗小船也非常有效。
近海戰斗艦和其他小型戰斗艦(如“旋風”級巡邏艇)除了近戰外,并沒有更多的選擇,但與此同時,美國海軍條令仍更多地設想體系化的遠程作戰。美國海軍之所以青睞這種作戰方式緣于多種原因,其中之一是基于美國在情報、監視和偵察以及目標獲取方面擁有顯著優勢的前提。然而在危機發生期間,出于顯示力量存在的政治需要,美海軍艦艇可能會和眾多潛在對手混雜在一起,此時,這種作戰模式就不太可能會被采用。當戰術邊界受到政治和其他因素影響的時候,“固守陣地”的能力將取決于海軍為實施近戰而對于作戰概念、兵力、武器和作戰條令的發展。
這是戰役級別的能力,可使作戰力量做出即時響應,在其武器有效投射區域內,維持足以實現目標獲取的態勢感知水平,必要的時候,還能夠擾亂對方的態勢感知能力,影響敵人對情況的判斷和對武器的選擇。如果海軍嚴肅對待近海作戰和最新提出的全域進入概念,那么就必須發展這種能力。而且還必須在海上勤加實踐,以學習最好的戰術。例如,可通過隱蔽和靜默行動提高生存力,而不是實施困難的戰備防御。
海戰的基本原則
在闡述海上近戰究竟需要什么樣的作戰力量前,讓我們先進行戰術層面的邏輯推理。首先,我們必須承認海戰的2個基本原則:
(1)盡可能率先進行有效打擊;
(2)在敵人武器的火力打擊范圍外發起進攻。
無論什么樣的戰術態勢,這些原則都是具有決定性影響的。如果不能率先攻擊,或不能在敵人武器射程外發起進攻,就意味著是以不利態勢進入戰斗的。如何扭轉這種局面是海上近戰的核心。作戰行動必須根據政治原則和交戰規則的指示來實施,如果不能采取先發制人的打擊,那么面對對方可能實施的打擊,就有2種不相斥的應對方式:
其一是有效規避對方的打擊;
其二是承受對方的打擊,但不至于對作戰力量產生災難性的影響。
在海上,最有效的防御方式是不被敵方探測定位或雖被探測定位但敵方無法鎖定。在諸如地中海東部沿海、波斯灣,南中國海的近岸海域達成這樣的效果是存在挑戰的,但也并非不可能辦到。在近岸水域和受控制水域行動有多種樣式,作者則對旗艦編隊的行動提出了3條原則:
(1)保持艦隊集中;
(2)在未取得決定性優勢前,不與敵岸上部隊進行決定性交戰;
(3)面對強敵時,決不犧牲艦隊的機動性。
其中后2條原則適用于近岸水域,而究竟多遠的海域算近岸海域,并沒有明確一致的標準,而是完全取決于對手的能力。要避免被敵方探測定位或不被鎖定,必須綜合利用當地地理環境,實施偽裝欺騙、進行電子戰以及其他各種方法。在己方實施齊射條件未達成前,使敵方無法鎖定本方目標是阻止敵指揮員實施率先開火的最佳方法。但是,如果因為過度擔心敵方的威脅而不進入特定海域,那么敵方反介入/區域拒止的目標就達成了。這里談到的是作戰部隊整體的存在,包含多個兵種和分隊。每個分隊在任意時刻面對的戰術態勢都不盡相同,從戰役層面來看,部隊整體的態勢是需重點關注的。
近戰態勢下的自身防御
在近岸海域實施防御的關鍵問題是空間有限。要建立一個分層防御體系,每一層防御的探測、跟蹤、鎖定、決策、開火都需要時間與空間。在近岸海域,盡管各層防御的時間空間都被壓縮了,但現代化的高馬赫數反艦導彈仍然進一步壓縮了防御所需的時間和空間。盡管諸如“宙斯盾”這樣的自主化系統能夠減少交戰所需的時間和空間,但伊朗客機被美國海軍“文森斯”號導彈巡洋艦擊落的悲劇說明,在時間空間極度緊張的狀況下,過于敏感導致的錯誤反應可能會比因遲鈍反應而未采取措施造成的后果更為嚴重。在受限水域,作戰艦艇自身的抗打擊能力是非常必要的。在復雜的戰術態勢下,敵我雙方犬牙交錯,不能指望能夠完全規避敵方先發制人的齊射。一般來說,阻止鎖定目標是克制對方發動先發制人打擊潛在的最有效的措施,而全域進入所闡釋的原則與其保持一致。在現今現代化的戰術環境中,依靠單一的手段,如戰術機動或電子戰,都不足以實現阻止敵方實施目標鎖定。要想達成這樣的目標,就必須在各個域內同步行動,包括網絡域和空間域。此外,為了擾亂對方的注意力,還需要有更多的謀略,例如要掩護一次突襲行動,我方可以在數天甚至數周的時間里持續行動。重復使用特定的方法實際上是在教育對手,對手會很快找出對策。因此應該在危機發生前,針對可能擴展的危機態勢,制定對抗敵方目標鎖定的戰役規劃或條令,建立不相重復的行動流程和各類復雜戰術條件的矩陣。在非必要或適當時機時,不應采取反鎖定行動,一旦采取,目標就是實施攻擊,而不應僅僅停留在防御上。
在擬制反鎖定規劃時要注意,實施反鎖定行動可能會無意問向敵方發送這樣一個信號,即我方將要發起先發制人的攻擊。在戰術層面上,保持脆弱狀態代表沒有我方敵對意圖,而這種脆弱的狀態實際來源于更高指揮當局的命令強制。也因為這種原因,更有效的戰術部署或戰役布局會出于政治的考慮而不被采用,正如1973年的危機中美國海軍第六艦隊的經歷。在政治指令的限制下,或許有幾種方法能夠緩解所謂敵意信號的問題,如制定一種例行性的反鎖定行動條令使己方的所有行動都不出乎對手的預料;再如以公開宣布的與盟國海軍的聯合演習作為掩護,但上述2種辦法也存在很大被誤讀的可能。再有就是設立虛假的目標,但這也有可能刺激對手率先發動攻擊。上面敘述的要點在于,反鎖定行動盡管能夠降低戰術風險,但卻充滿了戰略風險。也正因為這樣的原因,必須發展戰役層級的近戰條令。
因為危機局勢持續時間并不明確,這涉及到一個戰役規劃的問題。為了說明這個問題,可以進行這樣的設想,一個航母戰斗群發現自己可能處于潛在的近戰態勢中。根據危機事態嚴重程度,所有的艦艇都必須持續保持一定級別的戰斗部署。理論上講,航母航空聯隊需要晝夜連續飛行,以保持足夠的態勢感知和快速反應能力,這可能持續數天或數周時間。為保持不被對方鎖定,還會有其他一些持續性的舉措,這種情況下,疲勞的狀態會漸漸顯現。此外,在持續若干天后,必須進行海上補給,此時一系列反鎖定行動會逐步停止。這表明,如果艦隊面臨潛在近戰態勢,多個機動部隊應該相互支援,以減輕各自面對的威脅。必須針對一定類型戰役制定可行的計劃,使各個部分的行動能夠貫徹始終,并有序同步展開,以避免不經意間暴露軟肋,或無意識地向對方傳遞反效果的信號。
這種海上對抗所具有的復雜性、危險性和重要性都清晰地表明,必須采用聯合部隊的方法進行規劃和行動。在過去的10年,美海軍所建立起的海上作戰中心結構體系為海上聯合部隊指揮官履行職責提供了很好的支撐。對于加入行動的各個軍種部隊而言,聯合行動的效果顯著。然而,無論聯合司令部是否做出規劃,海上危機機動都不應是臨時拼湊的行動,必須進行例行性的聯合訓練和演習。或許難度很大,只要時間、地點適合,就應盡可能將盟友或其他可以合作的海軍囊括在聯合訓練演習中,這很有幫助,也很有必要,但前提是必須有近戰條令的指引。
如何承受火力攻擊
現在要考慮的問題是如何承受敵方先發制人的攻擊,這并非每個人都樂于思考的問題,也不能簡單地假設規避行動能夠奏效。應對先發制人齊射打擊有兩個基本要素:耐受力和最大限度降低損失。
耐受力是戰艦設計的關鍵要素。假設戰艦多次被敵人的大口徑火炮命中,其配置的裝甲并非用于完全阻擋火炮彈丸的殺傷,而是最大限度地降低其造成的破壞,從而使己方戰艦有足夠的時間對敵方施以更強的火力毀傷。因此,耐受力的含義是敵我相互摧毀的動態時間比。要激發部隊耐受力至少應該減輕對先發制人有效性的迷信——在承受對方先發制人的齊射打擊后,部隊仍然保有足夠的進攻能力,足以給敵方造成更為沉重的打擊。
在20世紀初的無畏戰艦時代,戰艦的耐受力源于厚重的裝甲,火炮自發射擊的能力以及系統備份和損管系統。而現代戰艦的設計早已摒棄了厚重的裝甲和火炮的自發射擊,因此其耐受力必須通過其他方式來實現。一種可能性是將攻擊力量分布到更多作戰單元中,這樣的機制目前被命名為分布式殺傷。盡管現代反艦導彈的精度高和殺傷力大,但只能做到一次任務只能攻擊一個目標。假設各種動能、非動能防御措施能夠合理地發揮作用,那么敵人交戰的目標越多,最終生存下來的目標也越多。最終目標是部隊中有足夠數量的分隊保有必要的進攻能力以實施決定性的反擊。假如僅有少數幾個大型的作戰分隊,那么其防御措施總會百密一疏。在分布式、數量眾多的部隊中,防御的逐步提升是有價值的。此時不要求每個分隊都有完美防御,只要防御有效性逐步提升,部隊整體的態勢就會更加有利。
對付先發制人的第二個關鍵是控制部隊作戰能力的衰減。簡單來說,就是部隊在構成形式上不能有單點失效的可能存在。以海軍術語來說就是關鍵艦艇的類型。如果部隊大部分的進攻力量或其他關鍵能力集中在1~2艘艦艇上,一旦這些艦艇損毀,整個部隊的作戰將面臨極端不利的局面。在1982年的馬島(英國稱福克蘭群島)戰爭中,攜帶有英國陸軍直升機的貨船“大西洋運送者”被擊沉,幾乎使英軍的整個作戰行動面臨失敗。時任英國特遣部隊司令的海軍上將桑迪·伍德福德曾說,一艘航母的損失就會導致整個特遣部隊的撤離。
如果一支部隊的進攻力量和重要功能在眾多艦艇中平均分布,那么失去一艘艦艇只會造成有限的損失,而不會產生災難性的后果,這樣的部隊是最具效能的。在當前的技術環境下,這樣的最優化分布并不必然可行,但對部隊結構進行設計以避免災難性的降級則是關鍵性的考慮。
進攻力量的分布,以及附屬的概念——耐受力和有限降級,必須實現這樣一個標準,任何單一的一艘艦艇都是可以損失的。在馬島戰爭中,在防御登陸區的作戰行動中,英國海軍的驅逐艦、護衛艦都符合這樣的標準。使一支部隊或部隊的某一部分能夠達到這樣的狀態,將使戰役指揮員能夠更從容地接收計算出的風險。在中途島戰役前夕美國海軍上將切斯特·尼米茲對弗蘭克·杰克·弗萊徹和雷蒙德·斯普魯恩斯傳達的指令就是這個意思,即如果可以給予敵人更大的殺傷,一定的損失是可以接受的。對于戰役指揮官來說,潛在風險必須與戰役目標相匹配。如果戰斗涉及的只是外圍利益,例如守衛中國外海的某個島嶼,那么使1艘核動力航母面臨風險則是不可接受的,而失去幾架飛機,失去若干驅逐艦、近海戰斗艦或其他小型作戰分隊的風險則是可以接受的。
戰役規劃絕不能以零損失為前提。當在戰役層次有效計算的風險是可以接受的時候,國家指揮機關將有更多的選項和更多的自信來處理危機。艦隊指揮官所面臨的問題是如何處理損壞的船只。一個現實的戰役計劃不能僅僅停留在接受1艘或多艘艦艇損毀的可能上,而是當可能變為現實時,如何進行處置。
海上近戰的階段進程
作為聯合戰役能力,海上近戰與3個階段密切相關,即0階段(塑造),1階段(威懾),2階段(爭取主動)。在潛在對抗區域,以可接受的風險持續實施行動的能力是全域進入的關鍵所在。
在0階段,基于完善條令和恰當部隊結構的作戰演示能力將有助于向受到威脅的盟友提供安全保證,顯示美國海軍不會被聚集的反進入威脅所阻斷。另外,如果美國海軍和更廣泛的聯合部隊能夠及時決策發展這種能力的話,也有助于削弱潛在對手進一步投資反介入/區域拒止系統的熱情。最終,向受威脅水域部署的能力將使得美軍分隊開展港口訪問,與盟友聯合訓練演習等行動,以達成階段0的目標。
0階段的思路會延續到階段1中,要么隨著局勢緊張程度的增加,近戰部隊例行性部署持續發揮其功能;要么隨著危機快速爆發,根據情況進行應對性的部署。但無論出現哪種情況,可信的近戰能力都將提供—種“拒止威懾”機制。考慮到通常當地對手行動成功的收益往往要高于行動失利的損失,因此基于拒止的威懾要比基于懲罰的威懾更為有效。可信的能夠承受敵方先發制人打擊的能力和經受打擊后仍保持有效作戰能力將使敵方難以做出決策。最終,可靠的生存力和瓦解敵計劃的能力將為有效控制沖突升級提供機會。
如果聯合部隊必須轉入階段2,近戰能力則為其提供一種優勢。近戰部隊必須具備的另一項重要特性是反應敏捷性。一旦來襲攻擊被探測到,作戰分隊必須能夠迅速發起反擊,即便敵方的來襲武器仍在空中。無論反擊是在敵方先發制人打擊武器抵達之前還是之后,快速反應的能力都將為指揮鏈提供戰術、戰役、戰略上的優勢。在二戰航母艦載機執行反艦任務時期,戰斗機編隊的組織、匯合、出發要花上45分鐘。
本文作者作為攻擊機飛行員,在1973年阿以危機期問,部署于“獨立”號航空母艦上,隨后致力于發展反艦戰術。假設航母在遭受敵方先發制人的攻擊后仍然能保持運行,那么發動反擊至少需要5架飛機。開始時,必然既有飛機在空中等待,也有飛機在甲板上準備起飛,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意味著需要較長的時間飛機才能完成空中集結,向目標飛去,這也說明航空母艦的反應敏捷性不強。此外,政治的原因也可能會進一步延遲反擊,從而給敵人以喘息之機。快速反擊能力為其迅速奪取主動權和占據優勢提供了機會,而反應最為敏捷的武器無疑就是導彈。如果航空母艦必須要置身于近戰的戰場態勢中,航空聯隊就必須配備“偵察導彈”,并有必要的條令和交戰規則,以讓其發揮效能。
對于達成全域進入來說,近戰是一項非常重要的聯合作戰能力。從海戰的角度來看,美國海軍的戰斗要么在競爭性區域內展開,要么在競爭區域外展開。如果缺乏可信的近戰能力,美國海軍就只能在競爭區域外行動。另外,還存在危險,就像美國海軍1973年的經歷那樣。當危機爆發時,美國海軍發現他們就處于危機區域之內,他們當時并未做好近戰準備,要么撤出該區域,要么準備接受不可承受的風險。自蘇聯解體后,美國海軍的兵力投送就沒有任何阻礙了,在受限水域也從不擔心會有危險,但如今,反介入/區域拒止系統的發展方興未艾,但美國海軍卻在考慮恢復其海上控制技能。迄今為止,還沒有任何跡象表明,美國海軍在嚴肅地思考危機爆發或戰爭邊緣時期在受限水域機動的問題。美海軍現在必須開始發展近戰條令,并規劃部隊結構,使其能夠有效履行使命。下一次危機中如果再出現敵我犬牙交錯的情況,或許不會像1973年那樣和平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