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不中鼓點的人

木木

李三猴總是能踩中政策的鼓點。最近，他在城南的城中村葉村租房，又以500塊錢一畝的價格租了10畝荒地，建塑料大棚，搞起了水果種植。

李三猴買來一批材料，請了兩個搭大棚的師傅，付了5000塊錢，自己就成了甩手掌柜。兩個師傅是葉村人，大棚建好了，他們自己家也建了大棚。不用說，這些材料就是從李三猴那兒來的。被李三猴請去種草莓的工人，一天工錢200塊。10個工人，兩天就把10畝地翻好了，草莓籽全部撒了下去。

葉村的人都等著看李三猴的笑話。照他這樣投入下去，草莓產出時能不能回本都難說。

誰知區農委突然出臺了文件，對配合區里建菜籃子工程的大棚種植戶，每畝補助5000塊。葉村的人如夢初醒，準備把剩下的荒地也建大棚，這時已經初春，李三猴地里的草莓都紅彤彤的了。

李三猴輕松地拿到了50000塊錢，扣除前期投入，光這一項政府補助，他就賺了30000多塊錢。

李三猴地里的草莓結得一個個跟乒乓球似的大小，吸引著附近的農貿市場來了一輛又一輛農用車。葉村村民能干活兒的，都被李三猴請去摘草莓了，每人每天200塊錢。

草莓賣了大半，一場猝不及防的春雨像是瓢潑一樣，下了10多天。李三猴地里的草莓每天爛掉的摘起來，都能染紅一條河。眼紅李三猴的葉村人當面不說什么，背地里卻是暗暗笑話。

誰知，這天上午，一輛車身上印有“保險公司”字樣的車停在了李三猴的塑料大棚前，兩個人拿著手機，對著地里一陣猛拍。有好奇的人過去問這是要做什么。

李三猴回答：“我這里的草莓，在保險公司投過農業保險。地里的草莓因為大雨減產，保險公司正派人來核定我的損失呢。”

當天晚上，村民們問李三猴保險公司賠了多少。

“不多，10萬。”李三猴輕描淡寫地說。

葉村人聽完，都震驚了。

年底，葉村居委會通知李三猴，說地不再租給李三猴了。

“為什么？”李三猴詫異地問，“你們這地荒著也是荒著。”

居委會主任為難地答道：“村民們眼熱，打算自己把地收回來種。”其實居委會主任是看李三猴賺了錢，想乘機找他提價。誰知，李三猴淡淡地笑道：“既然大家想種，那我就不種了。”這下主任急了：“要不你再加點租金，我來給村民們做工作。”

李三猴堅決地搖搖頭：“不用了，我只付這么多租金。”話不投機，主任也沒繼續說下去。

沒過幾天，區里又來了文件，要求各個街道把已征用的土地列個表，報上去，同時，對于那些已經被耕種的土地，要通知到當事人，今年政府就要用地。葉村居委會有點急了，李三猴租的那10畝地，就在這些土地之列。這份文件一旦被李三猴知道，他肯定不會再種了。

居委會通知了村子里另外兩個種植戶，也就是替李三猴搭大棚的兩個師傅。至于李三猴，居委會則表示，繼續以原租賃的價錢讓他租用。李三猴繼續請人種草莓，那兩個師傅家則忙著把大棚拆掉了。

區里說到做到，對被占用耕作的土地，果斷地采取了措施，要求清場。幾輛挖掘機開到了李三猴的大棚前。李三猴據理力爭，表示自己種的是經濟作物，政府不能一推了之，要對自己進行適當的補償，不然，自己就跳到挖掘機下面。

居委會主任接到街道辦的電話，立即趕往事發現場，他勸說李三猴不要義氣用事，有話好好說。主任這個時候最擔心的，是李三猴說他沒有接到上面的通知，那就麻煩了。好在李三猴只字沒提這件事，讓主任提心吊膽之余，又暗自慶幸。

最后，區里召開會議，討論決定，對李三猴予以每畝5000塊錢的青苗費補償。李三猴拿到了50000塊錢，離開了葉村。

“這個人，真是人精。”村子里的人這樣感嘆道。大家的言下之意是給李三猴搭大棚的那兩個師傅膽小怕事，要不，一戶10000塊錢青苗費補償還能少得了嗎？

李三猴走了，居委會在村子里找了幾個村民拆除大棚。忙了三天，10畝地的大棚只剩下最后一壟了，大伙兒松了口氣，有人撩開最后一個大棚的門，突然尖叫道：“啊！這不是李三猴嗎？他怎么吊在這里了？”

大伙趕緊報了警。不到半個小時，不僅派出所來了人，就連市局和區里的分局都來了領導，一個個臉沉得像是結了冰似的。

“區委李副書記很生氣，這個案子，必破。”一個警察向另一個警察小聲地說道。這話被旁邊的葉村居委會主任一字不落地聽到了耳朵里。很快，這話就在葉村傳開了。

漸漸地，就有人說李三猴原來是區委副書記的弟弟，他以前是靠向房地產開發商賣消息掙錢的，現在房地產不行了，他又把主意打到了套用政府農業補貼上面來了。

難怪他總能踩到政策的鼓點，葉村村民們議論紛紛。既然有人能始終踩到鼓點，就有人始終踩不到鼓點，比如替李三猴搭大棚的兩個師傅。那兩個師傅中，有個叫王寶的。王寶有個漂亮的老婆，叫花妮。村民都出去打工掙錢，王寶還在地里搭大棚。種大棚蔬菜是個非常辛苦的行當，蔬菜熱不得，冷不得，棚子的薄膜在高溫下要掀起，在入夜前又要放下，采摘蔬菜上集市，又得在凌晨4點左右動身。

花妮受不了這個苦，尤其是把王寶和李三猴放在一起比較的時候，花妮更是嫌王寶窩囊。

李三猴看上了花妮，不停地給花妮發手機短信。花妮和長得像猴似的李三猴好上了。李三猴離開葉村前，又給花妮發短信，說他在離開前，想和花妮見一面。

這條短信發過來時，花妮在上洗手間。王寶看到了這條短信，恨得牙直癢癢，他冒充花妮回復說：“好，那我們就去你的大棚里見吧。最后一個大棚，就是旁邊緊靠著小湖的那個，是我們見面的好地點。晚上10點，不見不散。”

王寶提前去了那里，他在那個大棚的門口設置了一個繩索活扣，懸在門上。門只要一被推開，活扣就會落下來，套住開門人的脖子。大棚是王寶他們建的，每個門都有自動拉伸的彈簧鍵。彈簧鍵收縮時，起了滑輪的作用，拉起被套住的人，一下子就懸了空。

大棚的門自動合上，無論李三猴在里面怎么掙扎，怎么叫喚，都不會有人聽到。

雖然王寶刪了李三猴發給花妮的最后一條短信，但他還是被逮捕了。王寶對自己的罪行供認不諱，他告訴警察：“不管他李三猴怎么會踩鼓點，我都要告訴他，人的尊嚴這個鼓點，他不能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