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西·卡赫勒(Trish Kahle)張 騏/譯
緊縮vs.地球:勞工環保主義的未來
崔西·卡赫勒(Trish Kahle)
張 騏/譯
選自美國《異議》雜志2016年春季號

2015年9月,印第安納州惠廷(Whiting)煉油廠外,參與工會組織的煉油工人在舉行抗議活動
2015年11月,聯合國巴黎氣候變化大會舉行期間,國際工會聯合會(International Trade Union Confederation)成員和其他公民社會活動家開展了大規模的靜坐活動,工會會員及其盟友約400人,占據了談判會場附近的公共空間,持續數個小時。11月13日恐怖襲擊后,法國政府對抗議活動頒布了禁令,當時禁令仍然有效,而這些人對此選擇了無視。國際工會聯合會希望談判者重回談判桌,采取重要措施將勞工的需求納入談判當中,以保證過渡時期的公平公正。他們要求的核心是確保那些環??沙掷m發展行業的工人能夠得到再培訓的機會,能夠為建設新的、可持續發展的經濟做出貢獻。
這次行動,雖然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吸引了媒體的關注,但是并沒有說服談判者。巴黎協定中的“公正過渡”條款還停留在序言中(并不在協定的正文中,而這正是國際工會聯合會成員所要求的),這更多的是一種致敬的含義而非采取國際行動的理由。但是至少它被提到了——不像化石燃料那樣為氣候危機負主要責任。在巴黎協定或其序言中,都沒有出現化石燃料、煤、油、氣或污染這樣的詞匯。
隨著會談的結束,世界各國領導人稱贊這是一個全世界解決氣候變化問題的“歷史性轉折點”,環?;顒蛹铱死锼埂ね匪梗–hris Williams)則指出:“21年的條約和談判都只是圍繞主要問題停滯不前,而這一問題就是化石燃料的生產。”就裝腔作勢而言,這一協定和以往并沒有什么不同。與此同時,20年碌碌無為所帶來的后果正在一天天地顯現。巴黎協定簽署幾周后,科學家確認2015年是有史以來最熱的一年,這一年的溫度比20世紀的平均氣溫高出1℃。那些最能感受到氣候變化惡果的主要是貧窮的有色人種,而這些人在應對氣候變化問題上的發言權也是最小的。
工人們已經被排除在了國際氣候談判之外,他們也沒有參與進2008年之后脆弱的全球經濟復蘇。全球大約有1.97億的失業人員,其中青年人占1/3。東南歐的失業人數居高不下,在飽受緊縮之苦的希臘,失業率仍然徘徊在24.6%,撒哈拉以南的非洲以及中東部分地區也是如此。
經合組織(OECD)經濟體的情況也不樂觀。在美國,經濟復蘇意味著是以犧牲中等收入的崗位作為代價,這種崗位每個小時能掙14~21美元,取而代之的則是一份工資低、隨叫隨到、福利少的兼職工作。能源部門常常被稱為美國經濟復蘇的命脈,隨著石油跌破30美元一桶,該行業也大幅衰退。2015年,該行業削減了104514個崗位,而前一年只有4137個崗位被削減。因水力壓裂技術而繁榮的北達科塔州,其就業增長從全美第一下降到了最后一名。
這一切發生在一個勞工運動衰退的時期,在面對世界經濟重建時,這樣的衰退使得勞工預期的生活標準無法得到維持,特別是在美國,這是一種政治倒退。工作的退化以及環境的惡化正在同時發生。好的工作不斷消失,但是在任何地方,化石燃料的使用卻沒有減少。業內流傳的“工作vs.環境”之謎仍然存在。從20世紀70年代國會討論反污染立法開始,化石行業領導人斷言這樣的立法將會摧毀該行業高度工會化的就業。1971年,商會發出警告,認為《清潔空氣法》(Clean Air Act)的通過將導致“整個行業”的崩潰,汽車行業的游說者預言這將是一場“商業災難”。40年后,討論的焦點還是一樣的:傳統基金會(Heritage Foundation)聲稱奧巴馬的清潔能源計劃將造成100萬崗位的減少。西弗吉尼亞州議員雪萊·摩爾·卡皮托(Shelley Moore Capito)指出,新的煤炭法規將給該州的關鍵行業帶來“不可恢復”的威脅。
這個案例中的問題是,環保法規從來都沒有像污染法規反對者所聲稱的那樣會摧毀整個行業的“好工作”,是化石燃料公司自身摧毀了這些“好工作”,這些公司背后是自由市場原教旨主義?!肚鍧嵖諝夥ā吠ㄟ^10年后,美國比過去生產了更多的汽車和化石燃料,雇傭的人數也創歷史新高。又過了10年,冷戰結束,美國的化石燃料生產依舊保持強勢,但是工作崗位在減少。
當然,并不僅僅是化石燃料。制造業工作崗位減少,工會密度降低,自由主義改革導致實際工資下降,這些都給美國整個工薪階層的發展前景蒙上了陰影。在2008年金融危機期間,政府的緊縮政策與反工會措施,加劇了危機所帶來的災難,這些措施導致工作崗位十分稀缺,工人被恐嚇作出讓步。
在密歇根州弗林特(Flint)這樣圍繞汽車業建立的城市,這種轉型的結果非常生動。全球化和“精益生產”的崛起已經把這個城市變成了一個會讓當地人驚醒的噩夢,而這城市曾經是一個工業重鎮:40年工資未漲,公共福利服務在削減,隨之而來的經濟衰退使得中等收入的行業很少還能在這個城市留下。在今天的弗林特,美國工薪階層生活水平普遍下降,已經到了關系到生死存亡的危機時刻。2014年,城市應急官(emergency city manager)達內爾·厄利(Darnell Earley)透露,未經處理的水流進居民家中,是為了減少政府預算。達內爾·厄利是由州長里克·斯奈德(Rick Snyder)任命,不需要向當地的民眾負民主責任。結果怎樣了呢?腐蝕性的水將管道中的鉛和其他污染物浸出。在弗林特,血液中含鉛的兒童數量在一年里翻了一番,至少有87人感染了軍團病——其中有9人死亡,弗林特的居民大多是黑人和低收入者,現在遭遇鉛中毒,無法得到解決。情況非常糟糕,“每日秀”(Daily Show)的特雷弗·諾亞(Trevor Noah)向非洲國家呼吁來拯救這個“美國的村莊”。事實上,州長的應急管理團隊將這個以黑人工薪階層為主的城市置于這一境地,只是為了每天節省100美元。厄利完全可以拿自己的工資來支付這一差價,即使這樣,他還能有14.35萬美元帶回家——這一數據比弗林特居民收入的中位數還要高出10.2萬美元?,F在,弗林特的居民仍然支付著美國最高的自來水費。
在弗林特東南70英里的底特律,一個相似的場景正在那里上演,只是細節有所不同。在那里,老師們正在抗議有毒危險的校園建筑。這是純粹環境種族主義導致工業撤資的又一例證。老師們把照片傳到了社交媒體上,在照片里,學校的墻壁上長出了蘑菇,走廊里老鼠亂竄。學校的安全質量降低,預算減少,引發勞工糾紛:從這一學年開始,老師們至少組織了4次以生病為借口的曠工行動。1月20日,老師們組織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曠工行動,幾乎將底特律的整個公立學校系統陷入癱瘓。底特律的老師們拒絕工作,呼吁安全的工作環境(學生們也需要健康的學習環境),通過這種方式,底特律的老師們展示了他們長期作為工會活動家的傳統,他們并不將自己的行動局限在合同的規定之中,對于社會也有著更廣泛的期待。
曠工活動使得教育者和學生、工人和社區團結一致,但是州并沒有表現出想要緩和事態的跡象,相反,州準備對涉事教師采取懲罰措施,將因病請假視為非法工作行為。對于共和黨州長里克·斯奈德(Rick Snyder)及其執政團隊而言,為了實現私營部門的增長,需要重新調整州預算,由此帶來的后果是有毒的水和發霉的學校,但他們認為這樣的副作用顯然是可以接受的。
底特律和弗林特的抗爭清楚地表明,新自由主義或者緊縮政策并不僅僅是一個社會或政治項目——還是一個生態項目,能夠重新塑造我們與環境之間的關系。不管是遭受污染的水源還是鼠蟲出沒的學校,環境的惡化總是伴隨著經濟、勞工關系的轉型。這種對工薪階層的廣泛攻擊直接影響到氣候問題。同樣的大規模成本削減、私有化和放松管制,導致了弗林特的水源毒化、公立學校的環境惡化以及新的健康危機,例如印第安納鄉村爆發艾滋病。英國石油公司發生石油泄漏,得克薩斯州韋斯特(West)化肥廠的致命爆炸,近期在加利福尼亞南部發生甲烷泄露,也是由此引發的。此外,要想使世界能源體系擺脫對化石燃料的依賴,且不說國際合作,州的領導和投資也是必須的,但是只要政府還實行社會和財政緊縮,這一要求就無法實現。緊縮與可持續發展是相對立的概念。
弗林特和底特律的案例指明了新自由主義和氣候危機之間存在著的更深層次的聯系。影響這兩座城市的同一股力量,也在摧毀著美國的制造業,有組織的勞工以及福利國家也受到影響,全國的工人都渴望找到工作,即使是最臟的工作也愿意。通過這種方式,工薪階層和化石燃料行業長期存在的矛盾得到進一步強化。
從18世紀中葉開始,隨著資本主義的發展,工業規模的化石燃料使用使得世界各地的人們生活水平得到了提高,壽命得到了延長。這些收益和進步并沒有得到均勻的分配,隨之而來的就是這些前聞所未聞的各種弊端。盡管如此,新興的工薪階層還是從中收益,并牢牢地把握住真正的社會權力,化石燃料催生的經濟得到鞏固,前景一片光明。人們想要過上體面的生活,這種需求轉化為工薪階層的流動性和休閑時間,而由此產生的能源消耗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高,在一個能源價格便宜的世界,原子能科學家承諾能源還可能更加便宜,甚至是免費。工人們不僅希望獲得更多的工資作為勞動報酬,還希望獲得更多對能源的社會分配。
20世紀60年代事情開始發生變化,能源的使用迅猛增長,這迫使生產進行重組。能源消耗在20年的時間里增加了一倍,能源業不斷努力以跟上需求。規劃內的核電站慢慢地投入到公共用途,開發者并沒有辜負他們最初的承諾。然而公眾仍然對原子能持懷疑態度,特別是在冷戰時期,相互摧毀和核危機的幽靈不斷出現。能源的未來看上去令人難以置信的可怕,充滿不確定性。能源公司也采取行動,保護那些使他們獲得巨額財富的能源機制。雖然這些公司仍然被視為以石油為主,但是它們也以很快的速度對煤與氣進行收購,企業和工人之間的力量平衡逐漸被打破,這些工人還是圍繞著日益模糊的工業流水線組織成工會。煤礦工人和石油鉆機工人都是為同一公司開采能源,但被組織成不同的工會,這樣,在針對整個行業的勞工行動中,他們就無法采取共同的戰略。
在破壞工人力量的同時,能源行業也在努力消除其他的威脅,包括針對污染和溫室氣體的法規。到1979年,幾乎所有的美國大型石油公司都響應美國石油學會(American Petroleum Institute)發出的倡議,分享他們有關氣候變化影響的研究。在認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后,他們掩蓋數據,開始進行大規模的宣傳活動,以塑造人們對新興的氣候科學的認知。如果地球只能通過燃燒來保護底線,那就這樣吧。
能源公司開始為不確定的未來做好準備,然而能源工人的前景卻必然是十分嚴峻的。公司經常將新的污染法規作為裁員的理由,以工人對未來的擔心作為籌碼迫使工人作出妥協。但真正導致就業下降的原因是機械化和條帶開采。在20世紀50年代,礦井的機械化使得全國近2/3的礦工失去了工作。即使生產不斷擴大、利潤迅猛增加,20世紀60年代的就業率仍然繼續下降。自1970年以來,剩余勞動力中2/3的人也失去了工作。正如保羅·克魯格曼(Paul Krugman)所指出的,“煤炭行業面臨的戰爭,或者說至少是煤炭工人面臨的戰爭,在前一代就已經來臨,這一戰爭不是自由的環境保護主義者發動的,而是煤炭行業本身帶來的。而煤礦工人輸掉了這場戰爭?!?/p>
在過渡時期,能夠理所當然地說服能源公司的既不是工人的利益也不是環境利益,一些礦工決定自己擔起責任來制定能源危機的解決方案。這些人被被譽為“民主礦工”(Miners for Democracy),他們是美國礦工聯合會(UMWA)的基層工作小組,他們的關注(忠于他們的名字)與勞工、環保以及社會需求緊密相連,滿足工會民主化的需要。
“民主礦工”的誕生是因為一起慘痛的悲劇。1968年,西弗吉尼亞州法明頓(Farmington)固本能源(Consol)的9號礦井發生爆炸,78名礦工喪生。這起災難使得礦工長期對工作場所安全條件的抱怨達到了頂點。美國礦工聯合會(UMWA)的活動家喬克·雅布隆斯基(Jock Yablonski)發動了第一起反對工會獨裁會長托尼·博伊爾(Tony Boyle)的運動。由于礦工們有的死于煤礦爆炸,有的死于黑肺病,因此雅布隆斯基指控博伊爾沒有為美國的礦工提供一個安全的工作場所。但他同時也暗示,這一問題遠遠超出了煤礦本身。他宣稱這一活動要“結束環境帶來的混亂”,他指出:每一個工會都應該思考未來……工會代表本團體的所有人,這些人是州和國家的公民。公共環境影響著礦工及其家人的福祉。工會想讓煤礦的煤塵減少,但結果只是讓礦工和他們的家人呼吸空氣中的污染物,飲用受污染的水,食用被污染的商品。
雅布隆斯基并未有很長的時間可以把他的勞工環保主義愿景付諸實踐。1969年,在一場被操縱的選舉中,雅布隆斯基輸給了博伊爾,12月31日,也就是選舉結束的三個星期后,雅布隆斯基在睡夢中被三個打手殺害,他的妻子和女兒也同時遇害。為了經濟的發展,工會的成員犧牲了自己的生活、環境和勞動,得到的回報卻非常少,這些會員開始進行反抗,博伊爾則努力維持他對工會的控制。5年后,博伊爾被裁定謀殺雅布隆斯基。
與此同時,在雅布隆斯基遺產的基礎上,“民主礦工”于1972年成立,再次向博伊爾發起挑戰?!吧睢⑼恋睾蛣趧印背蔀樗麄冴P注的焦點。他們還接受了雅布隆斯基在環保領域提出的更為廣泛的目標,特別是和兩個越發普遍的現象有關:一個是條帶開采,這破壞了阿巴拉契亞山;另一個是煤的氣化,這是能源產業研究和開發的重點。能源公司提出的氣化工程,希望以此使美國經濟擺脫對進口化石燃料的依賴。盡管這會給那些因機械化和條帶開采而失業的礦工創造就業機會,“民主礦工”對此仍表示反對,因為這一過程將對環境造成破壞,并可能污染到土壤和水源。大多數氣化廠提出在美國西部建設,在那里,窮人和印第安人要想和這些工廠進行斗爭,面臨著巨大的政治障礙,氣化工廠對于這些人有絕對的影響力。
此外,一些礦工要求國家禁止條帶開采。為了取代這種骯臟行業的擴張,“民主礦工”提出通過執行反污染法來增加就業機會:回收已被煤炭企業摧毀的土地,修復由條帶開采造成的傷害,他們認為,這也能夠創造數千個新的工會工作。 “嚴格的回收法律非常重要,我們必須保證這些法律得到執行,”阿諾德·米勒(Arnold Miller)宣布競選“民主礦工”工會主席時宣稱,“如果國家不這樣做,工會就將這么做。”
借助“民主礦工”的平臺,他們在1972年的選舉中獲得勝利。然而,就像20世紀70年代其他產業工會一樣,特別是石油、化學和原子能工人工會(OCAW)和美國汽車工人聯合會(UAW),“民主礦工”擁護的環保主義很快也消退了。如今,美國礦工聯合會怪罪于支持煤炭的政策,不斷聲稱環保署的規定必然導致失業和貧困。很難去責怪那些接受這種說法的工人,他們繼續和雇主、政界人士站在一起反對環境監管,尤其是現在還沒有大規模的就業項目落實,以取代目前這些骯臟的工作。但歷史表明,由雇主提供的魔鬼交易必然是虛偽的。
如今,阿巴拉契亞的情況令人絕望。在肯塔基的哈蘭縣(Harlan County),家庭收入的中位數為18665美元,失業率維持在近12%(兩倍于全國的平均水平),1/3的人口還生活在貧困線以下。居民需要就業,而能源公司(與其附屬的機械、化工等行業一起)是該地區最大的經濟力量,這股力量塑造了民眾對于如何重獲工作的認知。工人必須犧牲自己來維持該行業的豐厚利潤。事情就是這樣,如果為了良知,就會丟掉工作。私營部門的工會組織的會員人數在50年里不斷下降,他們非??释瓉頃T人數的上升,所以會不惜一切代價去捍衛僅有的一些工作。而且不只是在煤炭領域:無論是勞聯—產聯(AFL-CIO)宣布支持“拱心石XL石油管道”的建設,還是工會與美國石油學會一起支持水力壓裂技術的發展,在這樣一個惡劣的環境中,缺乏想象力的工會領導人都會選擇將工人的命運捆綁在那些能源公司身上。
這種策略并沒有為有組織的勞工帶來回報。由于水力壓裂技術的蓬勃發展,在過去10年,美國化石燃料的生產和就業穩步增長,并經受住了經濟衰退的考驗;從2004年到2014年,石油、天然氣和采礦業就業總共增長了60%。在同一時期,行業工會會員率下降了幾乎同樣的比例,從11.4%下降到4.8%(2015年,就業數量和油價一樣再次下跌,而工會密度也受到了影響)。這使得化石燃料部門的工會密度比私營部門的整體工會密度(6.7%)還要低。
依附于化石燃料行業只會導致工人死路一條?,F在是時候找一條不同的出路了。近年來,一些工會已經暗示他們將采取手段,模仿“民主礦工”曾經的做法,這些做法曾經在過去短暫出現過。2015年2月,從俄亥俄到加利福尼亞,在14家煉油廠和化工廠里,超過6500名的石油工人進行了罷工。這次罷工是由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United Steelworkers)領導,主要是針對工作場所的安全條件: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的副主席加利·比弗斯(Gary Beevers)指出,工人處于“加班頻繁,人員配備不安全,危險的工作條件仍然被忽視,火災、排放、泄漏和爆炸每天都在發生”的危險境地之中,不僅僅是這樣,工人還身處保護周邊社區免受泄漏和污染的第一線。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華盛頓分會的主席斯蒂夫·加雷(Steve Garey)解釋道,將維護工作外包給那些沒有經驗的承包商,而這些承包商沒有加入工會,缺少由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提供的培訓和工作保護,社區和環境都被置于風險之中。
參加罷工的工人會知道這一點。他們中有些人曾親眼目睹英國石油公司德克薩斯城煉油廠的爆炸事件,這次爆炸導致15名工人死亡,180人受傷,而在爆炸之前,該廠在進行倉促的維修工作,這期間的管理繞過了安全程序。其他人也曾親眼目睹了2014年英國石油公司惠廷煉油廠的石油溢出事件,多達1600加侖的石油流進了密歇根湖,而密歇根湖是芝加哥居民的飲水來源。
在美國環保主義邁出關鍵一步的過程中,許多重要的環保團體對這次罷工表示了支持,包括塞拉俱樂部(Sierra Club)、350.org、國際石油變革組織,還有一些較小的基層組織例如漲潮組織(Rising Tide)。在加利福尼亞州的馬丁內斯,“共創美好環境社區”(Communities for a Better Environment)成員以及當地的護士工會成員,和煉油廠工人一起加入了罷工的隊伍。在為期六周的罷工結束后,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宣布勝利,理由是“在安全和人員配置上都有了巨大的進步”。有跡象表明,罷工也可能導致工會內部獲得更持久的戰斗精神。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威脅開展全國性的大罷工,即使未實現,這本身也是一次顯著的成績,因為當前工會都已經不再使用這種策略了。罷工期間,比弗斯說,“我們成員的聲音是響亮和明確的。如果需要一個全球性的斗爭來贏得安全的工作場所,那就這樣做吧。”
罷工成功之后,美國鋼鐵工人聯合會在官網上發布文章呼吁工會展開行動,避免經濟淪為只以賺錢為目的,而是要建立一種制度,這種制度“不以自私、貪婪、輕視他人為基礎,而是以道德倫理為基礎,給予人們所值得擁有的公平公正”。從本質上說,這就是一次公正轉型的所有內容:對經濟進行全面的重構,將工人而非利潤置于核心位置?!盁捰蛷S工人的罷工非常成功”,文章繼續指出,“這代表了公正,也表明工會依然有力量”。
事實上,工人表面看上去很弱勢,實際上背后有巨大的潛力。他們提取化石燃料,裝載到火車和油輪上,運到幾千里之外,進行提煉和處理,然后包裝并銷售,工人有使整個行業停滯的獨特能力。而且,由于化石燃料產品深深地融入了現代經濟之中,如果化石燃料停止了運轉,世界其他地區也會陷入停滯。
從教師到護士再到鉆機操作員,與社會和生態破壞作斗爭的工人群體正在迅速增加。但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勞工運動中,環境政治必須得到推廣,反之亦然。氣候正義的語言已經開始將階級政治意識灌輸到環保主義當中,環保團體開始支持近期的勞工斗爭,這是向前邁出了可喜的一步。諸如可持續性勞工網絡(Labor Network for Sustainability)、能源民主工會(Trade Unions for Energy Democracy)以及藍綠聯盟(BlueGreen Alliance)這樣的倡議有助于在個體之間建立聯系。但環保主義者必須更進一步,他們承認如果沒有那些已經在該領域工作的人參與和領導,無法真正解決能源危機。在美國,新自由主義對公共福利和民主(這些問題所帶來的影響,就像美國所有其他的社會弊病一樣,都是有色人種更能直接地感受到,特別是非洲裔美國人)展開了更大規模的攻擊,如果理解到氣候危機也是這種攻擊的一部分,那么就可以擴展工會和氣候活動家斗爭的領域。
最終,我們生活在自己所建立的世界里。這即是一個社會化的世界,也是一個生態世界,這個世界不斷通過社會學家杰森·摩爾(Jason Moore)所描述的“生命之網”(the web of life)進行塑造和重塑。這是一個有“共同犧牲”和死亡地帶的世界,這里深受緊縮政策的危害,充滿廉價的燃料和生命,如果有組織的勞工和為氣候呼吁的人們有一個戰斗的機會,工會必須向這個世界提供一個真正的替代方案。有什么可以讓今天產煤地區的群體和民主礦工進行溝通,不是去反對環保署的法規,而是為獲得恢復土地的工作而進行斗爭呢?開山挖礦使這些土地受到了損害,需要進行修復工作。有什么可以讓工會活動家在下一次國際氣候談判中獲得有意義的話語權呢?
這項工作才剛剛開始。但人們有一個共同的期待來引導它,勞工環保主義可以讓我們收獲更多。它的核心需求很簡單:建立一個我們所有人都能真正生活的世界,不只是富人的或白人的世界。
原文標題:Austerity vs. the Planet: The Future of Labor Environmentalis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