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彬(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南京,210013)
袁振英的1920年
郭彬
(河海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南京,210013)

袁振英
1920年7月,袁振英來到上海,與老師陳獨秀相遇,并接受陳獨秀邀請出任《新青年》“俄羅斯研究”專欄主編。他由此步入中共創(chuàng)始人行列,由“五四運動急先鋒”轉變?yōu)椤肮伯a主義馬前卒”。
袁振英陳獨秀《新青年》
1920年,是我的姨父袁振英一生中最為輝煌的一年。這年7月,他來到上海,邂逅老師陳獨秀,由此步入中共創(chuàng)始人行列,成為中國早期馬克思主義傳播者中的重要一員,由“五四運動急先鋒”轉變?yōu)椤肮伯a主義馬前卒”。[1]
袁振英,1894年出生于廣東東莞,是新文化運動時期一位崇尚特立獨行的無政府主義者。早在1912年就讀于香港皇仁書院時,他就與同學組建了無政府主義團體“大同社”。1915年,袁振英考入北京大學西洋文學系;1917年,他參與發(fā)起和組建了無政府主義團體“實社”;1917年7月,他在《新青年》雜志發(fā)表第一篇譯作《結婚與戀愛》,該譯作在讀者中產生很大反響;1918年6月,他又在《新青年》雜志第4卷第6號“易卜生號”發(fā)表《易卜生傳》,該文章與“易卜生號”其他作品一起在城市青年學生中引發(fā)了一場“易卜生熱”。在北大學習期間,他深受文科學長陳獨秀的賞識。
以這年7月抵達上海為界,袁振英的1920年可分為前后兩個階段:上半年的他在海內外四處奔波,或參與各種社會活動,或頻繁更換工作;下半年的他則釘在了上海,全力以赴地投身于一場改變中國歷史進程的偉大運動——中共建黨和馬克思主義傳播。
1920年初,袁振英幫助菲律賓無政府主義組織成功組建華僑工黨之后,離菲赴港,擔任國民黨機關報《香港晨報》的編輯。不久,因得罪港英當局,又被迫離開香港,到廣州出任《民號報》《新民國報》的編輯。這年5月,為紀念“五四”運動一周年,廣州各界紛紛舉行示威游行。期間,袁振英與新聞界同仁策劃了一個冒險的行動——發(fā)動廣州、香港兩地記者,組織廣東游東記者團,赴日本、臺灣和朝鮮各大城市,宣傳反對日本旨在滅亡中國的“二十一條”草案。廣東游東記者團的活動長達數月,直到這年7月才從日本返回中國。
1920年7月,袁振英結束游東記者團活動后返回中國,但他沒有回到廣州,而是去了上海,在那里遇到老師陳獨秀,而后應陳獨秀之邀加入了《新青年》雜志編輯團隊,不經意間進入了中共建黨大本營和馬克思主義傳播主陣地。
袁振英為什么突然來到上海?對此,他本人從未作過解釋。關于這個謎團,唯一可供推測的謎底是1920年7月19日在上海召開的社會主義者和無政府主義者聯(lián)合大會。這個會議由俄共全權代表魏金斯基組織召開,陳獨秀等人受其委托負責聯(lián)絡召集全國各地的與會代表。作為當時頗為活躍的無政府主義者,袁振英很可能屬于被邀對象;由于他與陳獨秀之間深厚的師生情誼,他應陳獨秀之邀來滬參加大會,自然也在情理之中。由于缺乏史料佐證,上述分析只能算作一種推測。可以肯定的是,剛剛回國的袁振英趕上并參加了這個大會。
從社會層面看,這次會議產生了一系列改變中國未來歷史走向的重大成果;而從個人層面看,這次會議則改變了不少與會者的前途和命運。作為與會代表的袁振英也不例外,這次會議產生了一個改變其人生軌跡的成果,就是他與陳獨秀的再度合作。合作的主陣地依然是《新青年》,但合作雙方不再是北大時期的投稿者與主編之間的關系,而是編輯部內部的上下級和同事伙伴關系。這次會議之后,袁振英接受陳獨秀邀請,加入《新青年》編輯團隊,擔任該雜志新開設的“俄羅斯研究”專欄主編,從此一發(fā)不可收地參與到中共建黨大本營的各種重大事務之中。
求賢若渴的陳獨秀與躍躍欲試的袁振英一拍即合,從此成為中國建黨大本營里和馬克思主義傳播主陣地上的一對師生戰(zhàn)友。在此后近一年的時間里,袁振英一直與陳獨秀保持著最密切的關系,全力以赴地協(xié)助陳獨秀開展工作,成為陳獨秀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對于這段經歷,袁振英晚年曾不無感慨地回憶道:“陳獨秀民九(即民國九年——作者注)在上海組織共產黨小組,也要我?guī)兔σ磺校瑢嶋H上只有我們倆。”[2]當然,參與建黨工作的遠不止他們兩人,袁振英的意思應該是指當時在建黨大本營從事日常事務的只有陳獨秀和他。
1920年8月,袁振英加入《新青年》雜志后不久,參加了陳獨秀主持的上海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會議,成為第一個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的發(fā)起人和首批黨員。2002年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著的《中國共產黨歷史》稱,上海共產黨早期組織通過寫信聯(lián)系、派人指導或具體組織等方式,積極推動各地共產黨早期組織的建立,實際上起著中國共產黨發(fā)起組的作用。[3]袁振英因此被認作中共創(chuàng)始人之一。他不僅參加了發(fā)起會議,還于同年9月接受組織委派,前往漢口說服惲代英等人加入共產黨組織。他在漢口逗留了一周,期間考察了武漢三鎮(zhèn)的勞工和學界情況。遺憾的是,他此行未能說服惲代英等人加入共產黨,倒是與惲代英成了私交甚篤的好友。

上海中共早期組織于1920年9月創(chuàng)辦的外國語學社
上海中國共產黨早期組織成立后,為了團結教育革命青年,于1920年8月22日創(chuàng)立了共青團的前身社會主義青年團,袁振英是該組織的八個發(fā)起人之一。不久,社會主義青年團創(chuàng)辦了旨在培養(yǎng)干部的外國語學社,他又兼任學校的英語教師。外國語學社招收上海、湖南、浙江、安徽等地的青年,學習外國語和馬克思主義基本知識,同時開展革命活動。劉少奇、任弼時、蕭勁光等一批后來的中共要人曾在外國語學社學習過。
1920年9月,停刊數月的《新青年》雜志在俄共遠東局的支持下得以復刊,復刊后的《新青年》由原來宣傳“民主”“科學”的同人雜志,轉變?yōu)樾麄黢R克思主義的中共理論刊物。袁振英從復刊后的第一期起即擔任“俄羅斯研究”專欄主編。對于這個專欄,陳望道在晚年的回憶中曾給予很高評價,稱其“帶有樹旗幟的作用”,[4]他所說的旗幟,就是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旗幟。
袁振英不僅承擔著繁重的編輯任務,而且還是“俄羅斯研究”專欄的主要撰稿人。從1920年9月到1921年4月,“俄羅斯研究”專欄共辦了7期,刊出介紹蘇俄的文章38篇,其中譯文35篇,袁振英一人翻譯的文章就占了24篇,尤其是第8卷第4號的13篇文章,全是他一人翻譯。在編輯《新青年》的同時,他還兼任《勞動界》和《共產黨》兩個黨刊的編輯工作,并為其撰稿,此外還是《上海俄文生活報》的翻譯員。
在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袁振英在頻繁的建黨活動和繁重的編輯工作之余,先后撰寫并發(fā)表了42篇宣傳馬克思主義的文章,其中在《新青年》發(fā)表27篇,在《共產黨》發(fā)表12篇,在《勞動界》發(fā)表3篇。據他晚年回憶,當時《新青年》等刊物的編輯、翻譯和撰稿工作極其繁重,他曾用唐朝詩人李白來打趣自己的工作效率:“李太白所謂‘日試萬言,倚馬可待’,也不是一件難事!好不好是另一個問題。”[5]
據統(tǒng)計,五四運動以后,《新青年》等15家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主要報刊共刊載介紹馬克思主義的文章223篇,其中《新青年》獨占137篇,成為當時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陣地。[6]在上述數字中,袁振英一人就占30篇(扣除其在未納入統(tǒng)計的《共產黨》月刊上發(fā)表的12篇),他發(fā)表文章數,占《新青年》所發(fā)137篇的22%,占全國總數223篇的13%。這些數字說明,在當時所有馬克思主義傳播者中,袁振英發(fā)表的文章數名列前茅。
1920年7月至12月,在上海的這短短5個月時間,是袁振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段時光,他跟隨陳獨秀,全身心投入宣傳馬克思主義和建黨工作之中。期間,廣東省政府多次邀請他回粵擔任省立第一中學校長,但他以上海工作重要為由,兩次力辭,直到年底才同意應聘。
1920年12月下旬,陳獨秀、袁振英師生二人先后離開上海前往廣州。袁振英回粵的使命有兩個:一是出任廣東省立第一中學校長,二是為既不懂漢語更不懂粵語的俄共代表充當翻譯。而此時的陳獨秀也接受了廣東省省長陳炯明的邀請,赴廣州執(zhí)掌全省教育事務。
陳獨秀到廣州后,廣東地區(qū)的馬克思主義宣傳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新青年》雜志社也于1920年底由上海遷到廣州,陳獨秀仍任主編,袁振英則繼續(xù)參與編輯工作,并協(xié)助老師陳獨秀開展廣州地區(qū)的建黨工作,成為改組后的廣州中共早期組織的主要成員。
1920年,中國的歷史舞臺上大浪淘沙、推陳出新,一股主導未來中國歷史走向的新生力量冉冉升起。這一年,袁振英被卷入到一場決定中國未來的重大歷史事件之中,由此成就了他卓爾不凡的一生。
[1][2][5]袁振英.我的懺悔錄(思想上的自傳).1955年8月3日.
[3]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中國共產黨歷史(第一卷上冊)[M].中共黨史出版社,2002:75.
[4]寧樹潘,丁淦林.關于上海馬克思主義研究會活動的回憶——陳望道同志生前談話錄[J].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1980(3):2.
[6]何毅,徐海燕.從目錄看《新青年》的轉變[J].四川教育學院學報,.2011(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