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掐斷恐怖分子的糧道

王亞宏

對恐怖分子進行金融反恐，讓其“斷糧”，反恐大業方能事半功倍。

近半年來，巴黎恐襲打破了浪漫花都的寧靜，奧蘭多的夜店槍擊打破了迪斯尼童話世界賦予奧蘭多的城市印象;下半年剛開始沒幾天，孟加拉國首都達卡爆發了針對外國人的咖啡館劫持事件，而本不太平的巴格達也出現了今年以來最大規模的連環爆炸案。一系列連續的襲擊似乎表明，如今全球影響力最大的恐怖組織“伊斯蘭國”在敘伊戰場上扛不住，又重回恐怖襲擊的老本行了。

所有的恐怖活動都需要財務支持。在全球恐怖主義網絡背后，存在著一張隱形的恐怖分子資金流動網絡，后者為前者提供源源不斷的“糧草”支持。從理論上說，只要掐斷恐怖分子的資金來源，就能讓他們失去尖牙利爪。因此，在軍事反恐的同時，對恐怖分子進行金融反恐，讓其“斷糧”，國際反恐大業方能事半功倍。

“伊斯蘭國”如何構建其金融體系？

“伊斯蘭國”組織估計每年能從石油販賣中賺取高達4.5億美元。

去年12月中旬，反恐聯軍擊斃了“伊斯蘭國”組織的一名頭目阿布·薩拉赫。美國總統奧巴馬發表聲明對這一行動稱贊有加，稱反恐協同努力“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狠地”打擊了這個“圣戰”集團及其領導層。

薩拉赫何許人也？事實上，他沒有策劃過什么恐怖襲擊，甚至連戰斗人員也算不上;但作為“伊斯蘭國”的財務主管，他正是那個給極端分子輸送“糧草”的財神爺。在“伊斯蘭國”收支受到國際制裁時，他領導著一個龐大的金融洗錢體系，向其輸送資金，為構成其軍事力量主體的逾3萬名作戰人員支付薪水，并努力為全球宣誓效忠該組織的極端分子提供資金支持。

據調查，“伊斯蘭國”每年的總收入接近9億美元，主要收入來自三部分：首先是掠奪、罰沒的收入，該組織通過掠奪和洗劫其在伊拉克和敘利亞攻占的城鎮，在占領的銀行金庫里收獲了逾10億美元儲備，這些都是一次性收入;其次是在占領地區的稅收獲得的財政收入;第三是販賣石油的收入，作為最重要的常規收入，該組織估計每年能從石油販賣中賺取高達4.5億美元。

鑒于國際社會對“伊斯蘭國”進行嚴厲的經濟制裁，該組織在國際收支方面只能依賴來源并不穩定的美元。

一方面，他們對外通過灰色貿易和現金交易，使外部資金來源更加隱蔽，并利用“哈瓦拉系統”等非常規銀行體系向外轉移資金，資助其分支。哈瓦拉的整個交易過程沒有繁雜的手續，沒有單證和文字記錄，一切以“絕對的信任”為基礎，不需通過銀行。這一交易方式導致“伊斯蘭國”資金鏈在中東地區難以被切斷。另一方面，由于信用貨幣不足，他們對內選擇作為傳統價值尺度的黃金來構建其金融體系。

2014年，“伊斯蘭國”打下了伊拉克的第二大城市摩蘇爾，從當地銀行洗劫了大約4億美元和大量的金條和金幣。“伊斯蘭國”經濟管理人員將這些黃金收入囊中，并在短短幾個月后，在其控制地區內推出了本身獨立的貴金屬貨幣。

和伊拉克一向沿用的貨幣一樣，“伊斯蘭國”發行的法定貨幣也叫第納爾，但其彷照公元七世紀時伊斯蘭教哈里發帝國的古幣，鑄造成實體金幣和銀幣。其中面值最高的金幣為5第納爾，含21.25克純度21k的黃金，價值約694美元。

在“伊斯蘭國”看來，基于紙幣之上的貨幣系統都是不穩定的，其宣傳機構還曾制作過一期發布在網上的節目，題目就是《日薄西山的紙幣和黃金第納爾的回歸》。“伊斯蘭國”在節目中把美元稱作“一堆毫無價值的廢紙”，盡管他們每攻下一地，都不忘將這種“廢紙”搜刮一空。“伊斯蘭國”還自信滿滿地提出，以黃金為基石的第納爾將“摧毀美聯儲的美元所帶來的對全球金融系統的奴役”。

按說單純的貴金屬貨幣早已無法為當今的經濟體系提供足夠的流動性，但考慮到“伊斯蘭國”面臨的具體情況，或許回歸貴金屬貨幣是一種無奈之舉。由于受到國際金融制裁，“伊斯蘭國”被完全排除在現行的國際金融體系之外，其購買力只能依賴黃金這種古老的支付手段。畢竟黃金能為其提供另一種購買武器和其他設備的支付方式，而且不像紙幣那樣容易被跟蹤，也不依賴于電子匯兌系統。

哪三種主要的洗錢方式？

作為恐怖組織中的“扛把子”，“伊斯蘭國”樹大招風，其國際收支面臨著嚴密監控。但是，一些較小的恐怖組織在洗錢方面受到的監控要寬松一些，選擇也會更多。離岸賬戶、黃金以及大額紙幣都在洗錢選擇范圍之內，而且在實際操作中也各有利弊。恐怖分子則會根據具體需求采取不同方式。

利用離岸賬戶洗錢是會計行業里的“公開秘密”。使用無影無形的離岸賬戶進行洗錢，從交易成本到追蹤難度，都是比現金和黃金更好的選擇。然而，隨著全球金融監管的加強，一些離岸中心的會計賬戶也逐漸被監管機構所掌控。早些年允許用假名開設離岸賬戶，如今這一漏洞也已被補上——所有的賬戶名字無論真假，都需要具名。

在“快洗”的場合里，利用大面值紙幣來轉移財產更多見，因為紙幣交易能避免賬目轉移時留下的銀行間“電子痕跡”。其實，無論黃金還是紙幣，在使用過程中都可以匿名，對于一些不大能暴露在陽光下的交易有著天然優勢。但是，適用范圍更廣的紙幣又能壓黃金一頭。歐洲央行就曾指出，500歐元紙幣可以被用于不法行為。

大面額紙幣的便攜性要甩出黃金幾條街。比如，一公斤500歐元面值的紙幣價值超過45萬歐元，而一公斤黃金價值“只有”3.6萬歐元。當然，也有人說，一個6立方分米空間的小手提箱，如果裝滿500歐的大面值歐元，其貨幣總值約為180萬歐元;但如果這個箱子裝滿金條，其應該能換出大約450萬歐元;如此一來，顯然黃金便攜性更勝一籌。但是，考慮到這一箱子黃金將近120公斤重，單手能拎起這個重量的人怕是寥寥無幾。

大額紙幣的便攜優勢頗受恐怖分子的歡迎，同時也引起了監管機構的重視。今年5月4日，歐洲央行宣布，由于500歐元面額紙幣的流通使用可能給不法行為帶來便利，決定于2018年底終止該面額紙幣的發行。這大概是最直接的應對方式。

大額紙幣的非法使用空間被逐漸擠壓，黃金就又在洗錢領域重要起來。黃金市場是透明的，黃金的標準也是統一的，全球都按照同樣的價格進行交易，簡單檢驗的精度就能達到不錯的水平，切割的難度也不大。洗錢的人可以使用任何一種貨幣購買黃金，長途轉移或運輸，以很低的交易成本將其出售變成另一種貨幣。此外，由于黃金的回收和熔煉再生產業也很發達，這也使得一些帶有特殊印記的金幣或者金錠可以輕易搖身變成標準化的金塊，從而不容易被跟蹤。

防范打擊：用防火墻將資金攔在門外

20世紀80年代末，反洗錢才作為一個明確概念正式出現在國際公約里，到現在還不足30年時間。國際加強反洗錢的合作，更是近十幾年才逐漸展開的事情。面對恐怖分子洗錢時選定的不同載體，在反洗錢方面，市場也要進化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應對之策。

首先是政府牽頭，制定跨部門的反洗錢行動框架，筑起防范非法資金流動的防火墻。比如美國財政部就將“恐怖分子籌資和金融犯罪局”“海外資產管理辦公室”“金融犯罪執法網絡”和“資產沒收辦公室”等多個部門整合，更好地執行反恐戰略部署，發揮協同配合作用。此外反恐機構還能與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合作，分析恐怖分子之間的資金往來和流向。

對付專業的洗錢手段，需要由專業的機構來完成。反洗錢金融行動特別工作組（FATF）就是各國為專門研究洗錢的危害、預防洗錢并協調反洗錢國際行動而在巴黎成立的政府間國際組織，是目前世界上最具影響力的國際反洗錢和反恐融資領域最具權威性的國際組織之一。其成員國遍布各大洲主要金融中心。其制定的反洗錢四十項建議和反恐融資九項特別建議（簡稱 FATF 40+9項建議），是世界上反洗錢和反恐融資的最權威文件。

FATF的建議文件對銀行業反洗錢滲透提出了直接要求。因為對于銀行業來說，反洗錢也是需要面對的重要任務，從央行對大面額紙幣的發行采取越發審慎的態度，到巴塞爾協定一次次地在合規要求上加碼，目的就是為了不要有太多的漏洞可被恐怖分子鉆空子用來洗錢。

在對黃金市場的洗錢行為進行監管方面，目前監管方也是在摸著石頭過河，還沒有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案，仍停留在發現問題、解決問題以及總結問題的階段。比如說，當某一市場實物黃金的供需出現大幅增加的異常波動時，需要引起監管方的注意;當跨境的金條或者金幣在短時期內集中在市場中出現時，需要引起監管方的注意;當黃金回收重鑄業務大增時，需要引起監管方的注意。

然而如果以這幾條標準來對監管進行要求的話，那么在市場上又難免出現風聲鶴唳的景象，而且客觀上講，監管機構人力物力也遠不足以追蹤市場的每一次異常波動。因此，比較有借鑒性的是在資金流入和流出黃金市場時“一刀切”的監管方式。

在用現金購買黃金方面，目前中國還沒有限制性規定。出于反洗錢的考慮，歐盟一些國家已經在2012年出臺政策，在價值超過5000歐元的黃金買賣交易中，不得使用現金進行交易。在2014年后又將這一限額調降至3000歐元。這也就意味著在歐洲，目前如果用現金，最多每次只能購買2.7盎司的黃金。這一規定無疑大大增加了通過黃金進行洗錢的難度。

不過，雖然反洗錢的監管一直在努力扎緊籬笆墻，但恐怖分子總能敏銳地打開新的資金通道。比如，有消息稱他們洗錢的新寵是比特幣等電子貨幣，而從監管的角度看這方面目前還沒有有效的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