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外出寫生總喜歡借當地的縣志、州府志來翻翻,很有意思。當地出過的人物出過的事情、風俗習慣,知道得越多,眼前景物也就越好看,越有看頭。
如果能請教當地有學問的老人,就更有意思。可惜新編的縣志大都不如舊的好看,差不多編成現任的“縣太爺”的功勞簿了,主要篇幅是講工農業生產新紀錄,基本可以不看了。所幸舊的縣志還在,還能借出來。
寫生,通常不是說“畫自己眼睛之所見”嗎?
其實“所見”的質量高低,“所見”的數量多少,有意思沒意思,都靠自己的主動尋找,而不是被動地接受。
從烏魯木齊北上,穿過巨大的準噶爾盆地,景色既單調又變化無窮,一會兒像是來到荒蠻的外星球上,“一川碎石大如斗,隨風滿地石亂走”,忽而又風車悠悠、牛羊悠悠。絲綢之路嗎?古戰場嗎?“眼之所見”究竟是什么呢?眼之所見,心之所念。
大凡按著“眼之所見”畫畫都屬于寫實大類吧,其實“眼之所見”卻是人各不同。不是略有不同,而是處處都不同;不是大體上差不多,而是差得多。
所以,按眼之所見畫畫,真正畫寫實的畫,并不會畫成千篇一律、千人一面的單調重復。
關良先生畫戲曲人物有名, 他小時候就已經喜歡看戲了,當時他喜歡戲就是喜歡戲本身,比較單純,跟畫畫無關,不是說為畫畫搞題材。他說自己“正式跨進這人生舞臺之前,已在這毗鄰的小小舞臺上,領略到一些社會的縮影,知道了一些人世間的是非曲直、善惡美丑,閱歷了一些如此紛紜難忘的人生,多少磨煉了我這顆‘赤子之心’”。
不喜歡關良作品的人,說他是胡扯亂來、信筆涂抹,認為他基本功不行,不扎實。
懂的人說是“妙然傳神”“筆力簡勁”。關良自己說,疑似信手涂鴉,實乃慘淡經營。他說:“許多常見的、嫻熟的技法,如圓潤、流暢、剛勁挺拔并不為我所取。古人有云,筆意貴留,我從表現人物性格特征的需要出發,寥寥數筆,若不經心,遲滯,迂緩,游疑,或濃或淡,彩墨多羼雜不清,水分常溢于形外……形成了自己的風格,與古人的水墨畫面目是不盡相同的。”我看真是精彩極了,好看極了。
畫戲如此,畫生活的寫生何嘗不是如此呢?
對待生活,就像對待戲,太功利了不行。
如果純粹為了畫畫去看戲,有目的,就難于看出什么來;“到生活里面去”,如果是一味去找“入畫的”形象或者是去找筆墨,找構圖,結果都難免入套路,意思不大。年輕的時候心急,一門心思多畫就好。過了那一段才懂得:不如先把畫畫的心思稍微放下,把畫畫的計劃稍微放下,別一進村就開始算日子,生怕少畫了幾張。多一點好奇,安心看看,跟當地人聊聊,找資料讀讀,仿佛是耽誤了幾天時間,也許心得、新意就從里面出來了。別急,“仙人有待乘黃鶴,海客無心隨白鷗”。
寫意的畫,不是對“意”特別放任,特別縱容,相反,是對“意”特別挑剔,特別講究才是。

戴士和 湛江江洪的兩位老漁夫布面油畫 100cm x 100cm 2013年

戴士和 文山劉剛和他的朋友布面油畫 100cm x 100cm 2015年

戴士和 大連漁民布面油畫 100cm x 100cm 2014年

戴士和 旅順美術老師與學生布面油畫 100cm x 120cm 2014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