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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法國回來已經半月有余,關于法國之行的很多境遇給我眼里和心里帶來的很多感觸也已經漸行漸遠,靜下心來想想品品,關于畫畫、看畫的一些感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不能釋懷。
法國是個風景秀麗的國家,古老的城堡,沉淀著西方文化和時光印記的教堂和其尖頂直聳入云的十字架,黃昏里那美麗的、令人心醉的塞納河,散發著歷史意味和精靈氣息的幽幽小街……若是從畫景色的角度來法國畫畫,那恐怕是這個世界上再好不過的美麗景象了,但也正是因為如此,我們所應該做的恰恰是不受風景的迷惑,不上風景寫生的當。
我注意到,整個歐洲在照相機被人類發明之后,隨著人們對繪畫本體的認識和創作實踐的豐厚,實際上除了康斯泰博爾那一時期還有著嚴格意義上的風景繪畫的畫家和作品,其實就不再有風景畫,風景畫的概念也隨之成了遠離繪畫核心的某種手藝之類的東西了,盡管后來的很多畫家比如像凡 · 高、塞尚、博納爾,甚至連透納、柯羅這樣以自然和風景為依托創作了很多作品的畫家,你也不能稱其為風景畫家,因為他們所要表現的不是風景,而是人類對于生活對于自然的一種特有的感悟和情懷,那么能將這樣一種特有的人的精神指向以繪畫的方式來進行傳達的話,作為畫家,他所要把握的首要問題應該是他有能力找到一種視覺語言和他感悟的心靈境界相吻合,當這個世界上在某個人的作品里出現了一種嶄新的視覺表述方式來表現其精神指向的時候,這個畫家的存在才有價值和意義。
依上所說,我們就知道為什么凡 · 高之所以成為凡 · 高了,我們當代的畫家也一樣,現代社會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圖像泛濫的時代,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里,作為畫家我們一樣應該有自己的思考,我們所應有的存在價值是什么?顯然不是風景的問題,更不是風景畫的問題,若是還在這樣的一種考量下進行繪畫創作,那繪畫和畫家真的應該下課了,因為計算機就這個層面的問題會顯得比我們預想的還要偉大,聯想起近年來國內興起的各種風景寫生運動,我自問,我們中國人真的都那么喜歡整景嗎?用數碼相機和計算機來拍攝制作什么樣子的風景畫不行?但是,我想畫家能夠依托著“風景”創作出獨具特色的,有文化魅力、時代氣息及精神力量的繪畫作品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任傳文 戈爾德古城風景布面油畫 80cm x 60cm 2015年
所以,沒有風景畫家,只有畫家。
這次去巴黎,趕上看了一個博納爾的個展,雖然規模不是很大的展覽,有三十幾幅作品的樣子,但這個展覽中的作品大部分是博納爾的經典作品,像《尼斯的海》《起居的女人》《窗外的樹林》等真真地給我們演繹了一把繪畫藝術的核心力量,畫家手上的色彩、空間、造型和筆痕里處處透露著那種他自己所特有的感悟世界的角度和其靈魂的印記。我自己常常想:一個人生活的最高境界當屬他能夠在大千世界里以一種特別的手段將自我替換出來,這個自我是真實的,是躲在表象之后的那個無形的自我,而對于一個好的畫家來說,又能將無形的自我變得有形有色,這,也許才是生命的意義所在,才是畫家的價值所在,也是作品恒久綿長的因由所在。
博納爾把他看到的風景演繹成了一張張繪畫,那絢爛的色彩和流轉的造型是博納爾靈魂的印記,不是博納爾表現的自然的風景,是博納爾靈魂的風景。
在普羅旺斯我看了很多凡?高的作品和他創作這些作品的地方,對于凡?高其實很久以來一直有個謎使我感到糾結,凡?高快30歲了才開始畫畫,直到他離世僅僅畫了幾年的時間,那么他從開始的時候就對畫面的空間造型有熟練的把握,正因為如此,盡管他的畫面上有那么多富于裝飾性的流線和鮮艷明快的色彩,卻沒有讓他的畫流于裝飾畫,這不能不說是他強烈的造型意識拯救并強化了他的繪畫。問題是,他的這種意識是哪里來的呢?凡?高在當時并沒有專門學習過繪畫,他對當時的那些學習繪畫的內容基本不屑,可是我見過幾幅凡?高所畫的素描,畫面上畫的是巨大的樹,那所有的枝葉都在各自的空間位置里向四周延伸開來,試想,若沒有這種深度意識和具體表述能力,能做到如此完美的境地是不可想象的。迄今為止我所了解的我們國人有這種意識的人也不多,所以有人說,我們中國人不適合畫西畫,所說的不適合畫西畫的核心所指我想就是這個空間造型意識的缺失。關于空間造型的問題,似是而非的理解隨處可見,對此的以訛傳訛造成了很多人提到此處并不以為然。因此,當我每次看到凡?高的畫,我的心就糾結起來,凡?高并不是一位像書本上描述的那樣的似乎很笨拙的精神病患者,僅透過這一點縫隙我就窺探到了他那謎一般的智慧,至少在繪畫上他已經自己偷著樂了許久。

任傳文 午后的小街布面油畫 65cm x 50cm 2015年
巴黎,日后還要去看,因為在那里有無數面可以多角度照到自己的“鏡子”,去那里照照,就更容易發現自己,找到自己, 至少可以提醒自己不迷失方向,也可以明理不去上風景寫生的當。

任傳文 古城夕照 布面油畫 50cm x 65cm 2015年

任傳文 戈爾德小城的陽光 布面油畫 50cm x 65cm 201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