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衍
人類會研發出和人類一樣、甚至比人類還要聰明的機器人嗎?如果成真,我們人類自己又該如何自處?多少個富有想象力的科幻小說和電影里,我們不止一次地面對這個看似不著邊際、又不可回避的問題。
當我們想忽視它的時候,一些陳舊的科幻故事會跳出來,將當時的設想和如今的技術產品擺到我們眼前:看,多少個荒謬的想象,在現實中就是不可思議地成真,還被應用了!當我們想推辭說,擁有人類智慧的機器人,技術實現上還遠得很呢!但一個個機器人打敗人類的例子又活生生地公布在新聞中,把這個技術性“能夠”和道德性“應該”的話題,不斷地逼到我們面前。
如今越來越多的人,在新奇地看著那些會說、會笑、會動的機器人時,會忍不住疑問,未來會不會發生我們都不曾理解和預想的事情?像宇宙大爆炸一般的技術奇點會不會不期而至?人類會成功主宰我們自己的世界嗎?那個時候,我們又該說人類是聰明還是愚蠢呢?
在人工智能再次成為當下熱點話題的今天,英國倫敦帝國理工學院認知機器人學系教授默里·沙納漢帶著他的新書《技術奇點》來到中國,希望為這個人工智能起步不久的國度,帶來更多的思考和討論。
人工智能新的春天
《鳳凰周刊》:如今人工智能在當下又掀起全球關注的熱潮,這一輪人工智能的發展狀況是怎樣的?
默里·沙納漢:人工智能指的是計算機機器人,他們能在不同環境之下做出正確決定,完成任務。目前,人工智能技術最新的進展是讓機器人擁有學習力,以及擁有更強大的處理龐大數據的能力。比如說,我們可以教一個電腦辨認和創造圖像,給每個圖像編號,電腦學習這些無數的圖片后,可以創造一個新的圖像,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
《鳳凰周刊》:人工智能的發展過程是什么樣的?
默里·沙納漢:在西方,“人工智能”并非新鮮詞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人工智能研發熱潮興起,美國、日本等國家熱情高漲,政府進行了大量投入和研究,后來很多預想并沒有實現,人工智能又陷入了引人疑問的寒冬期。近20年來,人工智能經歷了三個里程碑:1997年,IBM機器人“深藍”打敗世界國際象棋冠軍加里·卡斯帕羅夫;2001年,又有IBM的機器人在一款美國游戲中,打敗人類對手獲得冠軍;2016年,谷歌的機器人“Alpha Go”打敗了圍棋大師李世石。
最近的這一次,再次引發了人們對人工智能的強烈關注。在我看來,人工智能正在迎來又一個春天。是否會像前一輪一樣大起又大落呢?我認為不會,因為現在的很多人工智能已經應用到了我們的生活設備當中,實現了商業化,形成了產業效應,比如說無人駕駛汽車、醫療產品等,未來會是一個良性的循環,這就是為什么谷歌、臉書、百度等大公司都有很高的投資和研發熱情。
我注意到,中國出臺的“十三五”計劃,也明確提出了人工智能將是一個值得開發的重點領域。百度公司投資人工智能已有一段時間,現在小米公司也宣布要投資人工智能技術。
《鳳凰周刊》:人工智能對我們目前的生活有何影響?
默里·沙納漢:這一輪人工智能的影響,可以分為短期和長期來看。短期內5至10年,人工智能可以用在個性化醫療,搜集個人全面的健康數據,為治療提供全面的數據服務;另一方面,一些產品很可能會融入我們現在已經高度依賴的金融、能源、媒體、安全等領域。從50至100年的長階段來看,人工智能可能出現我們在科幻電影中,看到的人性化的人工智能技術。作為研究人工智能40年的專家,我認為,到2100年人性化的人工智能技術將會達到一個新的高度。
和人類一樣的機器人
《鳳凰周刊》:您的新書《技術奇點》正是討論了這兩個階段的影響,為什么叫“技術奇點”?
默里·沙納漢:聽說因為一部大陸電視劇,“奇點”一詞在中國很熱。“奇點”在物理學、數學中都有定義,在人類歷史中,“奇點”指的是,由于技術的迅速發展,人類社會的一切都出現了改變,生活在今天的我們將無法理解。
這本書就是討論,人工智能和神經技術兩個領域的技術進步,會加速這個“技術奇點”的到來。我們可以把目前的人工智能興起和應用,稱為人工智能的第一次浪潮,這個短期的發展是商業化、產業化的;而未來一個世紀可能會出現超人工智能(即有人類意識的人工智能),這個長期的發展,我們需要用一個更大的人類與機械關系視角去看待和討論。后者看起來離我們還很遙遠,但是從技術變革的歷史來看,也不過是一瞬。
《鳳凰周刊》:從現實技術的角度,人工智能擁有人類的意識和感情,這離我們還有多遠?您最近擔任科學顧問的科幻電影《機械姬》也有涉及這個主題。
默里·沙納漢:機器人是否會有以及是否應該有人類一樣的意識和感情,這個富有爭議的話題,已經在科學界和科幻界討論了半個世紀。早在1950年,大家熟知的“計算機之父”艾倫·圖靈,就曾經發表過學術文章《計算機與智能》,他預測到2000年,人們談論機器也能思考時,會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雖然到2000年這個預言沒有實現,但是以上我們提到的人工智能的發展歷程,讓我們看到未來的可能性。
近年來,我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神經技術領域,目前我們正在小白鼠的大腦上進行實驗,看是否可以實現全腦仿真,與生物大腦不同,數字基質的大腦可以多次復制。數字基質的大腦還可以加速,這一點也與生物大腦不同。所以,如果我們能通過全腦仿真制造人類水平的人工智能,那么只要運算能力足夠強大,就可以制造一個以超高速運轉的人類水平的人工智能社區。如果人工智能不是按照仿生方法制造,而是從無到有創造的,這個道理也適用。事實上,只要是電腦程序,都可以復制或加速。而且,目前有很多仿生技術,也讓這個預言越來越有成真的希望。
記者:你認為,我們可以在多大程度上把人類的意識和生理功能放到機器人身上?
默里·沙納漢:讓機器人多大程度上擁有人類的思考和創造能力,以及是否要有性能力等,這是一個復雜的問題。涉及到社會層面的道德和責任,以及人類和機器人的關系。但我想指出的是,很多科幻小說和電影,把有意識的機器人最后妖魔化、邪惡化,說它會代替人類或者謀反人類等,這些都是因為人性對未來的恐懼而產生的想象,我們不要被這些想象帶得太深。事實上,機器人是安全的,很多風險是可控的。
一次突破就可能改變世界
《鳳凰周刊》:有時候,技術發展可以達到一個新的高度,但是人性本身或者說人類社會未必能接受或承受,所以會使得技術在一定程度上發展減慢停滯。你認為這是一件好事還是壞事?
默里·沙納漢:每一次技術革新的時候,我們的人性也被影響,面對未知和不確定,我們的一個自然反應是被吸引,同時又害怕。從短期來看,有時候放慢是好事,因為商業化總是會不自覺地推著一項技術和應用大肆向前。比如說,社交媒體已經在年輕人中非常流行,但我們的社會也需要一些時間去學習如何處理社交媒體。某些人會很關注別人的個人生活,但其實是沒有意義的。同理,人工智能也是一樣。但是從長期來看,我們不能因為人性本身的局限性,就完全阻止創造未來更多的可能性。
《鳳凰周刊》:按照您在書中說的,從長遠歷史來看,人類現在只是走在人工智能的開始階段。那么我們在研發人工智能的時候,我們到底在研發什么?一個機械奴隸,一個人類伙伴,還是有可能比人類還聰明的“老師”?
默里·沙納漢: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問題。在未來40到50年,我們需要很嚴肅地思考和面對這個問題。現在我自己也沒有答案。
《鳳凰周刊》:在過去的半個世紀,機器人的很多設想和應用,總體看來雖然有一些突破,但是整體研發還是比較慢,您對未來這個領域是持樂觀態度還是悲觀態度?
默里·沙納漢:我對人工智能的未來是樂觀的,而且這種樂觀是有根據的,它并不存在太大的泡沫。技術革新就是這樣,經過千百次實驗失敗,才可能有一次成功突破,而這一次突破就可能會帶來整個人類生活和社會的巨大改變。我相信,我們所說的“奇點”將會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