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女婿

蔣偉

袁紅旗和女兒兩人住在上海寶山區的老公房里，因為妻子去世得早，袁紅旗既當爹又當媽把孩子拉扯大，不知吃了多少苦。2007年，他總算迎來了陽光，女兒換了份趁心的工作，自己也光榮退休了。

勞碌了一輩子，也該好好休息了。每天早上，他都會到附近的公園里鍛煉身體，與一群志同道合的老年朋友談天說地，生活變得充實了很多。

周一上午，袁紅旗剛來到公園，就聽到身后有人招呼他。他回頭一看，原來是自己的鄰居王金娣。兩人相互寒暄了一番，王金娣湊近一步，神秘兮兮地說道：“袁師傅，恭喜你啊，我要等著吃你女兒曉婷的喜糖啦！”

袁紅旗被她說得莫名其妙。自己女兒的年齡確實不小了，也處過幾個男朋友，可都談崩了，最近一直處于單身期，為此，袁紅旗也是操碎了心。王金娣善于察顏觀色，看到袁紅旗一臉茫然，忙接話說：“我也是前天在路上偶然看到的，你的女兒和一個男的手拉手進了咖啡廳，看樣子還很熱絡呢。”袁紅旗聞言，心中暗喜。誰料，王金娣突然話鋒一轉：“不過，袁師傅，你不要嫌我多嘴，曉婷的婚姻大事，你要好好把關啊！我看那個小鬼頭木頭木腦的，好像還是外地人啊！”

袁紅旗一聽，頭就大了，女兒要找外地男朋友，這不是要我難堪啊。當下，連鍛煉的興致也沒了，和王金娣打了聲招呼，便氣呼呼地趕回家去。

晚上，袁紅旗單刀直入，問及女兒處對象的事情。女兒曉婷倒也不避 諱，說自己確實交了新男友，是個山東小伙子，大學畢業后來到上海工作，在浦東張江軟件園搞程序開發。他們相處了大半年，感情一直很好，但考慮到老爸有些“排外”，一直沒有向他透露信息，想等時機成熟了再說。

“你們是怎么認識的？叫什么名字？”袁紅旗一臉怒氣地說道。

“爸，我們是在網上聊天認識的！他叫李東強。”

“什么？網上認識？網上都是壞人，你知道嗎？一聽名字就不靠譜，李東強，還鏘咚鏘呢！”

任憑女兒怎么解釋，袁紅旗都不買賬，堅決不認“鳳凰男”做女婿。他的理由很簡單，自己老來得女，加上妻子早逝，二十多年來，兩人過得實在不易，他只希望女兒嫁個殷實的上海人家子弟，從此過上幸福的生活，對于自己也有個照應。若是女兒嫁給外地人，以后隨丈夫漂泊異鄉，那還有啥指望？父女倆“火星碰地球”，鬧得不可開交，最終不歡而散。

兩人冷戰了三天，袁紅旗終于憋不住了，女兒畢竟是他的心頭肉，總不能為這事一直僵持下去啊。于是，他突然松口，說要見見這個準女婿，為她把把關。這下，可樂壞了曉婷，忙著打電話去張羅“毛腳女婿”上門的事了。

周日下午，曉婷帶著一臉靦腆的李東強走進家門，他的手里拎著一大包禮品。

袁紅旗沉著臉將李東強引入客廳，隨后便擺出一副居高臨下的架勢，展開了進攻。他先是粗略地問及李東強的家庭情況，接著是事業規劃，最后扔出一個刻薄的話題：“小李，你的家境一般，工作也剛起步，我女兒和你在一起會幸福嗎？”

李東強聞言，先是一愣，隨后，他不亢不卑地說道：“叔叔，我們家條件差是不假，但我讀大學沒有用家里一分錢，都是靠自己的獎學金和打工掙來的。我想，曉婷愿意和我交往，也是因為我有這份自力向上的精神吧！”

聽他這么一說，袁紅旗竟不知如何應答，幸好曉婷在一旁圓了場，才不致尷尬。雖說袁紅旗心中不甘，但是，經他仔細地“考察”后，也確實找不出李東強的毛病，他心想：這孩子如果是上海人就好了。

看到老爸的態度略有轉變，曉婷喜滋滋的。飯后，她把李東強送到車站，輕輕對他說道：“小李子，皇阿瑪那邊過關啦！”

沒想到，曉婷回家后，事情發生了大逆轉！只見袁紅旗一臉怒氣，李東強帶來的禮品也被他撒落了一地。

“爸，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你和那個姓李的小子趕緊斷了！小小年紀，就走偏門，他買得是什么禮品，這幾條中華煙都是假貨。小事上都不靠譜，你還能終生指望他？趕緊給我斷了！”

聽到此話，曉婷的臉頓時急得煞白！看著老爸咆哮的樣子，她低聲說道：“爸，這事不怪李東強，怪我不好。”接著，她說出了一段因由。原來，幾日前，李東強得知曉婷的父親要見自己，興奮不已，忙著去買禮品。當他正準備給“準岳父”買中華煙時，被曉婷攔住了：“你又不抽煙，萬一買了假的怎么辦？我新公司的門口有好煙，明天我去買，價格還便宜。”

李東強聞言，似乎有些不放心，曉婷忙解釋：“你放心，我們老板經常去這家店買煙送客戶的，不會有假。”可她哪里知道，自己的老板明知此店售賣假煙，只是貪圖價格便宜，買來送給外地的小客戶的。如今，假煙遇見了袁紅旗的“火眼金睛”徹底顯了形，這才鬧出了一場誤會。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曉婷不知費了多少口舌，才讓老爸的情緒稍稍平復下來。

兩天后的晚上，曉婷拉著袁紅旗，來到了一家名為“鮮得來”的餐館，說李東強要給老爸賠罪。

“爸，李東強說了，假煙的事也是因他而起，自然要向您請罪的，你看，他多懂事啊。”

袁紅旗瞪了一眼女兒，說道：“你少護著他，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

兩人進入飯店，不見李東強身影，曉婷急忙打了一個電話，稍后，她笑盈盈地走來：“爸，李東強說要準備兩份禮品給你，稍后就到，讓我們先點菜。”說著話，她召來了服務員。

沒多久，一份份菜肴呈了上來，都是袁紅旗最愛吃的上海本幫菜。

曉婷忙不迭地給老爸夾菜敬酒：“爸，我和李東強經常來這里吃飯，這里的大廚，手藝還不錯吧。”

袁紅旗瞇著眼睛，細細地品著，許久才說道：“這里的廚師手藝，我只能打七十五分，稍欠火候。就拿這個本幫紅燒肉來說吧，冰糖放得太少了，那個松鼠黃魚又燒得太過了。”

曉婷一聽，頓時柳眉倒豎：“這太不像話了，我要找飯店廚師理論！”袁紅旗沒想到女兒的脾氣說來就來，忙去阻攔。二人正在說話之時，餐館老板領著一個大廚走了過來。那個大廚來至近前，向袁紅旗一鞠躬：“叔叔你好，你提得對，以后還請您多多指導呢。”

袁紅旗聞聲一驚，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大廚，不由驚叫起來：“你是李東強！”

李東強抓抓頭皮，難為情地笑了。看到袁紅旗驚詫的神情，曉婷忙做解釋。事情其實很簡單，李東強和曉婷經常來這個飯店用餐，久而久之，便和店老板成了朋友。李東強是個有心人，他得知曉婷的爸爸愛吃本幫菜，便下足功夫，偷偷鉆研烹飪技術，而且經常向店中大廚學藝。這次假煙風波發生后，他便想到了一個絕佳的賠罪方案，今天下午，他提前來到餐館，請求老板給予支持，在店中做回“臨時廚師”，專門為父女二人做一回本幫菜，一來聊表歉意，二來也展示一下自己的才藝。

此刻，望著一臉誠懇的李東強，袁紅旗的心中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何種滋味。這時，曉婷上前說道：“爸，這是李東強給你的第一份禮物，還有第二份呢。”說著話，她從包里取出一張圖紙，竟是一張室內平面圖。

“這是？”

“叔叔，我知道您是裝潢專家，想聘請您做現場監理呢。我和曉婷已經選定了一套婚房，雖然不大，不過，好好裝修一下，應該很溫馨，您能不能幫我呢？”

曉婷告訴袁紅旗，為了以后能照應父親，李東強特地選了鄰近的房源，還獨立承擔了首付費用，并以他們二人的名義簽訂了購房協議。聽到這些，袁紅旗的心徹底軟化了。

兩周后，袁紅旗與王金娣再度相遇。王金娣一臉憂色地說道：“袁師傅啊，你要當心啊，你女兒的男朋友遲早要闖禍啊！”

隨后，她滔滔不絕地講述起幾日前的見聞：“前天，我們一家在肯德基吃飯，看到曉婷的男朋友在追小偷。你說他傻不傻，管什么閑事啊，萬一壞人拔出刀來怎么辦！”

看著她唾沫橫飛的樣子，袁紅旗不禁深感厭惡，他冷冷地說道：“他不出來抓壞人，難道還指望你那個排骨精女婿出馬啊！”

王金娣被他冷言一激，氣得直翻白眼，望著袁紅旗遠去的背影，她結結巴巴地說道：“袁老頭，儂，儂吃錯藥啦……”

（責編/劉 兵 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