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章通過分析大理國段氏軍事力量之遺留爨僰軍在元朝時期的歸屬關系,探討元代中央王朝與大理段氏的互動關系。在元初中央政權倚重段氏,保留這種以軍管民的特殊管理體制,設大理國段氏軍事力量之遺留爨僰軍為鄉兵,成為鞏固和維護元朝在云南地區統治的重要力量;元建立云南行省后對段氏權力加以削弱和限制,原由段氏直接帶領的爨僰軍成為云南行省直接統率,段氏則作為大理路總管參與征伐;元末政權衰弱和段氏的興起,爨僰軍不再服從中央的隨時調遣。
【關鍵詞】 爨僰軍;鄉兵;元代
爨僰軍是元代鄉兵之一,鄉兵是元代所設的地方性少數民族軍隊。爨僰軍也稱寸白軍,關于寸白軍,夏光南先生考述“‘寸白一名,出于《元史兵志》,而《本紀》、《列傳》、《地理志》中亦雜見之,蓋即全滇土司軍之總名也。其名與爨僰二字,同音相轉,取其筆畫簡略,便于記載,不如爨僰之繁重難書而已。”[1]夏光南先生認為寸白軍為全滇土司之軍總名,但蒙元一代云南鄉兵不僅僅有寸白軍,根據《元史》的記載,還包括摩些軍、徭兵、白衣軍、和泥軍、羅羅斯軍等。同時,大理國亡后而爨僰軍尤能存在,且規模大、數量較多,應當是大理國時期的常備軍。所以本文所探討的爨僰軍,是投降蒙古后段氏軍事之遺留改編而成的鄉兵。
追溯爨僰軍的歷史淵源,張錫祿先生認為“其源于南詔大理國時期的鄉兵制度。”[2]軍隊閑時務農,戰時征伐,同時自備兵器。百家設一總佐,千人設一理人官,制督統領萬家,自上而下遞相管理的嚴密的軍事制度,具有寓兵于民、軍民合一的特點。[3]蒙元初年制定“斡腹攻宋”的軍事計劃,視云南為攻打宋朝的根據地。元憲宗三年,忽必烈率10萬大軍兵分三路進攻大理國。元憲宗四年,大理國王段興智投降蒙古貴族,爨僰軍便成為跟隨蒙古統治者征討云南各地未降部落的重要軍事力量。隨著云南逐步納入中央版圖,蒙元政權在云南建立起健全的統治體系,中央政權在對爨僰軍以及其它少數民族軍事建置上,基本沿襲了南詔、大理國成熟的鄉兵制度及建制,同時鄉兵也有力配合了元初帝國的統治方略。
一、爨僰軍之軍權歸屬
“天下既平,嘗為軍者,定入尺籍伍符,不可更易”。[4]作為輔助蒙古軍平定云南的爨僰軍自然也要定為軍籍。關于爨僰軍之軍權歸屬問題,筆者認為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分而論之。
1、為元蒙大軍入主大理國,云南行省正式建立前的時期
忽必烈征大理后為穩定云南的局勢,以軍事管理為目的,設置了萬戶府、千戶所和百戶所。這種軍事設置是照其舊主之地域以軍管民的特殊管理體制。同時為了進一步鞏固統治,蒙元統治者派遣宗王坐鎮云南,云南境內各種軍隊都在宗王統率范圍內。此時期大理段氏歸降元統治,憲宗照段氏之舊地以及其軍事的統領權都歸段興智總領。大理上下萬戶府以及所屬的十七個千戶所主要是軍事管理的機構,爨僰軍也歸屬于此機構。大理段氏持虎符統率其舊國之軍事力量,擁有較大的兵權,爨僰軍由其直接帶領。但云南之各種軍隊又屬宗王統率,具體表現在戰時的調遣和統率。所以爨僰軍又在段氏統領下聽隨調遣,并隨蒙古軍出征。
2、云南行省正式建立以后的時期
隨著云南局勢基本穩定,為了加強對云南的控制,至元十一年,建立云南行省,將原來段氏所領大理二萬戶府合并為大理路軍民總管府,同時任命段實為大理總管,自始之后,大理段氏后裔世襲大理總管之職共十一代。[5]行省作用為“凡錢糧、兵甲、屯種、漕運、軍國重事,無不領之”。[6]行省建立后對段氏的兵權是有所限制的,原來由段氏直接統領的爨僰軍成為元代行省直接統治。值得注意的是,云南行省成立后云南宗王仍有軍權,除有自己軍隊而外有權力調度行省的軍隊,爨僰軍也在其統轄范圍之內。“但最終統率境內軍隊之權的歸屬,則是由中央政府決定的”。[7]
元初繼承和沿襲了大理國亦兵亦農的鄉兵制度,對爨僰軍進行軍事編制。有元一代,爨僰軍一般是由舊主大理段氏直接指揮,段氏有簽軍從征的義務,由云南行省和宗王統率來調遣、出征,總而言之其是受元朝中央政府的節制的。
二、從爨僰軍看中央與段氏關系之互動
縱觀有元一代,對于爨僰軍的管理和利用,本質上體現了中央政府和大理段氏地方勢力之間互動的關系。將其互動關系分為三個階段,分析不同時期在大理地區,中央政府與大理段氏此長彼消的關系。
1、元初平定大理國對段氏之倚重
元憲宗四年,忽必烈大軍攻滅大理國,其疆域納入蒙元版圖。蒙元大軍在平定大理國過程中,軍隊長途奔襲,兵力損失嚴重。同時蒙元統治者面臨的問題是,在蒙元力量進入這片原本相對獨立并在政治、經濟、文化領域擁有獨特體系后該如何治理,以及如何平定云南其它地區。正如僰僧舍利畏起義所言“蒙古處北,吾等處南,聲教所不及,何以服從之!”[8]
而此時期的大理國舊主段氏政權雖被攻破,但段氏對大理地區有主導作用,除大理總管段氏直接管理的大理地區外,其周圍廣大地區也大多為大理國貴族故舊直接控制。入滇之初的蒙元軍隊對于其他地區的軍事行動以及“斡腹攻宋”行動則不得不依靠段氏在大理地區的影響力。元對大理段氏采取的措施是“設大理都元帥府,降段氏為總管,仍錄其子孫守故土,赦興智,封為‘摩訶羅嵯,管領八方。”[9]再從段氏角度來看,經歷蒙古大軍破大理國之后,深知蒙古大軍之實力,元蒙破南宋統一中原已成定勢,毅然歸順蒙軍。同時雖大理國已破,元朝對段氏并未誅殺,而是積極招降以禮相待,“以段興智主國事,詔賜金符”。段氏自然感激,不僅“獻地圖,奏治民立賦之法”,而且還“請悉平諸部”,積極擁護元朝的統治。
所以蒙元統治云南初期,用軍事體制統治云南是主要方針,“元滅段氏而有其國,仍資其兵力以制諸蠻。”[10]蒙元采取積極拉攏段氏,命其領大理、善闡、威楚、統矢、會川、建昌、騰越等城,對萬戶以下的中下級將領擁有軍事領導權力,仍延續大理國君主對于整個云南地區的廣泛影響力。沿用大理國 “兵民合一”這一管理體制的特點,納爨僰軍以補軍力,借段氏之勢力平云南,對穩定云南局勢和為維護蒙元統治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2、元建立云南行省后對段氏權力的控制
蒙元統治者在云南實行軍事統治近二十年,云南局勢基本平定下來。至元十一年,在云南建立行省,形成一套完整的行政設置,任命段氏為大理總管,并為后裔世襲。一方面因地制宜“以土治土”,讓熟悉大理地區情況的段氏治理本地,以達到維護全國統一,穩定邊疆少數民族地方的目的。另一方面將土官土司納入中央政府的職官體系中,削弱其地方勢力,加強控制,鞏固了中央王朝的統治。[11]
首先就其行政區域的設置而言,由萬戶府—千戶所的體制轉變成為路—府—州—縣的體制。至元十一年云南行省下設的“大理路軍民總管府”所管轄的范圍較前期有所縮小,“貴族段實為大理總管,明升暗降,收回段實統轄云南萬戶以下官吏的權力,限其權于大理地區一隅。”[12]歷代大理總管直接統領地區僅剩大理畿輔。行省的建立使大理地區管理體制擺脫了單純軍事管理體制。
其次行省對段氏的兵權加以控制,行省建立后,原由段氏直接帶領的爨僰軍成為云南行省直接統率,段氏則作為大理路總管參與征伐。中央政府對爨僰軍的治理方針為:由于爨僰軍對首領段氏的認同和信任,由段氏直接指揮爨僰軍,能夠抗勇殺敵,積極發揮土司武裝力量在保國衛疆中的貢獻。同時,則消弱段氏的軍事權力,加強中央對邊疆的控制。簽發大量爨僰軍擴大兵源,用于對外作戰和穩定云南的局勢,并在戰爭結束后在則簽發為軍屯戶。爨僰軍在屯田后與大理段氏的依附關系逐步松弛。
元代自云南行省建立后,隨著元政權在云南統治的鞏固和深入,元統治者對大理總管段氏從依靠改為對其權力加以削弱和限制,同時繼續拉攏和利用的兩手政策。大理段氏在云南行省建立后,盡管在此時期權力受到了很大的削弱和限制,難免存在著一定的矛盾。但作為大理總管的段氏,仍然擁有管理一路軍民的權力和相應的政治地位,而且此時元政權是強大興盛的,因而段氏對中央政府是持恭順態度的。
3、元末政權衰弱和段氏的興起
元中期帝國政局動蕩,國勢日漸衰微,“天歷建元以來,云南久安之境,乃以弗率聞。”[13]隨著元后期帝國日趨衰落,兵力已不足以鎮懾各地方勢力,無力有效控制云南地區和限制段氏的權力。具體來看,以往元代宗王出鎮云南,通常是云南王駐在大理,而梁王駐在中慶,但天歷兵變后兩個擔任云南王的阿魯和孛羅,駐地皆由大理遷至中慶。從兩王駐扎地點的變化可以看出,云南王在大理地區的勢力減退乃至不能插足大理之事務,反映了元朝中央政府的勢力已無法直接影響到大理。最為重要的是元末元蒙政權與段氏的矛盾逐漸突出起來,因段寶之父段功被梁王所殺,梁王和段氏關系惡化,“梁王復聽讒言,誅除段族,梁王竟結仇,數數構兵,鶴慶知事楊升調和二家,自金雞廟分界,南屬梁王,北屬段氏,力勸息兵”。[14]可見此時二者關系已惡化至兵戎相見,中央政府無法有效控制大理。
在如此政局下,原本就擁有深遠影響力的大理段氏總管得以將自己的勢力擴大,乃至可以左右整個云南行省。[15]特別是元后期段氏權力借助紅巾軍進入云南的契機,與鎮守中慶路的元帝國代表梁王形成分立之勢。《滇載記》云: “未幾明玉珍復侵善闡,梁王遣叔鐵木的罕借兵大理”,段寶不許,而且“貽書丑低之”。[16]實際上反映了段氏勢力有所增長,足以和中央政府的統治相抗衡。
三、結語
元朝國勢之興盛與衰微,是元中央政權和大理段氏關系互動的重要因素之一,更是對爨僰軍控制力松弛的決定因素。從中央王朝來看,元初忽必烈征大理,大理段氏投降歸順。但此時期云南地區尚未完全平定,中央政府需借段氏之勢力完成統一和穩定局勢,爨僰軍在段氏統率充當前鋒,引導蒙古軍隊繼續平定尚未歸附的地區。[17]隨著蒙元政局穩定,國力強盛,中央政權強固的大前提下,大理段氏一切聽從元中央政權的指令,爨僰軍之統率權由中央所掌,中央政府對大理地區的統治更為直接、深入。元蒙從忽必烈征大理起,直到天歷兵變之前,能在云南保持一個較為安定的局面,根本的前提是元政府擁有強大的兵力作后盾。元中后期,元帝國日趨衰落,兵力已不足以鎮懾各地方勢力,無力有效控制云南地區和限制段氏的權力,段氏乘機坐大一方,與行省分庭抗禮。再看元代的段氏,直接承襲南詔大理國的段氏血統,在大理地區有穩固的統治根基,所以段氏持續對大理地區具有主導影響,甚至對整個元朝云南行省都有不可低估的影響。
【注 釋】
[1] 夏光南.元代云南史地叢考[M].北京:中華書局,1935.117.
[2] 張錫祿.元代大理段氏總管史[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6.279.
[3] 鄧承禮.南詔大理國軍事述略,林超民,楊政業,趙寅松主編.南詔大理歷史文化國際學術討論會論文集.民族出版社,2006.115.
[4][6] (明)宋濂.元史》卷九十八《兵志一》,2508. 2305.
[5] 徐嘉瑞.大理古代文化史稿[M].北京:中華書局,1978.327.
[7] 李治安.行省制度研究[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00.73.
[8] (雍正)《云南通志》卷十六《師旅考》.載中國地方志集成·省志集·云南.鳳凰出版社,2009.279.
[9][14] 林旅芝.南詔大理國史[M].大同:大同商務有限公司,1984.378.399.
[10] 尤中.僰古通紀淺述校注[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89.128.
[11] 周芳.元代云南政區設置及相關行政管理研究,148.
[12] 方鐵.從賽典赤對云南的治策看蒙元的民族統治政策.回族研究,2004.02.
[13] (元)虞集.道園學古錄.題蕭從道平云南詩卷后[M].臺北:臺灣華文書局,1912年蜀本影印:905.
[15] 戴輝.大理地區元代帝國構建中地方社會的作用.
[16] (明)楊慎:《滇載記》,轉引自方國瑜主編.云南史料叢刊,第四卷,762.
[17] 段玉明.大理國史,79.
【作者簡介】
肖麗琴,北京師范大學2014級碩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