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瑋 安秀玹



摘 要:促進出口轉型升級是經濟新常態下的必經之路,創新和制度是這一路徑中的關鍵因素。文本以資源基礎理論、產業基礎理論和制度基礎理論為依據,首先,從理論上分析了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之間的影響機制。其次,構建了基于多層次線性回歸的出口績效模型,并利用2011—2013年中國制造業企業的面板數據進行實證檢驗。研究結果表明:(1)企業間出口績效的差異在相當程度上是由地區差異造成的,而地區間制度環境的差異是構成地區間差異的重要組成部分。(2)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有正向影響,即企業可以通過創新來提高出口績效。(3)制度對創新與出口績效之間正向關系的調節是負向的,即制度與創新在對企業出口績效的提升中存在著替代效應。
關鍵詞:企業出口績效;中國制造業;人口紅利;制度紅利
中圖分類號:F273.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176X(2016)03011105
改革開放以來,人口紅利、入世紅利和制度紅利是中國經濟快速增長的重要動力。然而,隨著入世紅利從刺激因素轉化為背景因素,適齡勞動人口逐漸下降,勞動力成本快速上升,中國經濟增速放緩成為新常態。出口是傳統意義上拉動經濟增長的三駕馬車之一,在人口紅利減弱甚至消失的背景下,促進出口經濟轉型是保障經濟穩步增長的重要抓手。目前,中國出口雖然處于不斷增長過程中,但大多為附加值較低的勞動密集型產品,出口企業自主創新較少,此外,由于中國特殊的政治經濟體制,制度在某種程度上也成為影響企業出口績效不可忽視的因素[1]。實現出口經濟的轉型升級,創新和制度成為兩個急需突破的重要環節,在尋求提高企業出口績效、優化出口結構的有效路徑之前,明確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之間的內在聯系機制是解決問題的關鍵。遵循內在影響規律,借創新之力,求制度之便,對于通過出口經濟的轉型發展拉動中國經濟持續增長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一、文獻綜述
在中國出口迅猛發展的勢頭下,企業出口績效問題長期以來一直是學術界研究的焦點問題。在眾多的研究成果中,有不少學者探討了創新與企業出口績效相關的問題。Lefebvre等[2]采用制造業企業數據分析創新對企業出口行為的影響,結果表明相比中、低技術密集型行業,高技術密集型行業中創新能力對出口行為的積極影響更為顯著,但在低、中、高技術密集型行業中,創新能力均位于出口行為顯著影響因素的前五位。余道先和劉海云[3]基于1993—2006年的統計數據,檢驗了國內專利授權量和國外專利授權量對中國出口貿易的不同影響,發現國外的技術創新顯著地促進了中國出口貿易的發展,但中國自主創新能力的影響不顯著。徐青和謝軍[4]以廣東、江蘇和浙江三省上市出口企業為樣本,采用發明專利數、實用型專利數和外觀設計專利數衡量企業的技術創新情況,結果表明專利技術中的外觀設計對企業出口績效有顯著影響,進而造成三地間企業出口績效的差異。徐二明等[5]選取2005—2007年中國53個國家級高新區的面板數據進行回歸分析,發現研發經費對高新區產品出口績效具有正向作用,而人員素質水平對出口具有負向作用。受數據來源的限制,多數學者采用R&D支出衡量企業創新,進而分析創新對出口的影響。實際上,R&D支出只能反映企業創新的投入,并不能反映實際創新產出及創新質量,且不同行業中企業的創新實現途徑也不盡相同,某些行業中的企業創新并不主要通過R&D來實現。如Lefebvre等[6]通過對加拿大企業數據的實證分析發現,R&D密集度并不能顯著影響出口績效,而其他技術創新的相關指標如具有科研背景的員工比重、與外部機構的技術創新聯合等對出口績效有顯著正向影響。在出口績效研究領域,有必要采用更為寬泛的創新衡量體系。
對于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的關系也有相當多的研究。Gao等[7]制度基礎理論強調制度與企業組織間的雙向關聯,并將企業績效看做這種關聯的發展結果,奠定了制度影響企業出口績效的理論基礎。而在早期的出口貿易領域,相關研究主要聚焦在發達國家的企業或產業上,制度環境被視為背景因素,當國際貿易的研究視角擴展至發展中國家特別是新興國家時,制度環境的影響開始日益凸顯。通過對中國和印度等新興經濟體制度環境的分析,Peng等[8]認為將制度基礎理論納入國際貿易領域的理論框架中十分必要。因此,國際商務領域的理論框架被擴充為由資源基礎理論、產業基礎理論和制度基礎理論三方面構成的戰略三角。此外,還有學者研究了創新與制度之間的關系,多數研究認為一國的創新能力是由企業運行所處的制度環境決定的,這類研究大多強調制度體系(包括法律法規、行為準則和習俗等)及其執行機制對創新的影響。具體地,Daniele[9]集中分析了政府研發部門、科研機構和高校等制度組織對創新的影響作用。
盡管在創新與企業出口績效、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以及創新與制度這些雙邊關系研究上涌現出了一系列的成果,但卻鮮有文獻將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置于同一分析框架下,研究這三者之間的內在關系。然而,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同為中國重要的發展驅動因素,研究這三者之間的關聯對厘清中國經濟發展規律、促進經濟穩步增長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因此,本文將首先從理論上探討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之間的關系,其次構建多層次線性回歸模型,利用2011—2013年中國制造業企業的面板數據及各省市市場化指數數據進行實證檢驗,以期從中獲得可靠的結論與對策啟示,為中國企業出口績效的提升提供參考依據。
二、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的影響機制
資源基礎理論、產業基礎理論和制度基礎理論組成的“戰略三角”,構成了微觀企業出口貿易績效的理論基礎框架[7-8]。其中,資源基礎理論強調企業的內部因素,企業所擁有的有形和無形資源是企業競爭優勢的來源,進而決定了企業績效[10-11]。產業基礎理論強調外部環境,特別是企業所處的產業特征會對企業戰略和績效產生影響。制度基礎理論則強調制度環境影響企業的國際戰略決策,繼而影響企業的經營績效。根據制度基礎理論,制度環境影響企業的出口決策與績效,鑒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1:企業間出口績效的差異在一定程度上是由其所處地區的制度環境差異決定的,在實證分析中采用多層次線性模型可提高結果的有效性和顯著性。
創新在本質上是企業具有的資源或能力,根據資源基礎理論可知,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產生影響。同時,創新能提高企業產品的附加值,增強企業的出口市場競爭力。已有研究也大多證明了創新對企業出口的促進作用,鑒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2: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有顯著的正向影響,即企業創新能力的提升可促進其出口績效的提高。
此外,由前文研究綜述可知,制度對創新也具有影響作用,事實上,良好寬松的制度環境、國家對創新的鼓勵與支持以及致力于技術研究與推廣的制度組織等都有利于促進企業的自主創新,從而提高企業的出口績效。由此可見,制度與創新既同時影響企業出口績效,又存在相互作用關系,從對出口績效的綜合影響而言,制度與創新之間可能存在互補效應與替代效應。互補效應即好的制度環境可加強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的促進作用;替代效應即制度環境與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的促進效果可相互替代。考慮到互補效應與替代效應的大小關系并不能確認,這里暫假設互補效應大于替代效應,即好的制度環境會加強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的促進作用。鑒于此,本文提出如下假設:
假設3:制度環境對創新與企業出口績效的關系具有正向影響。
綜上所述,創新、制度與企業出口績效之間存在復雜的多層次影響關系,結合多層次線性模型的特征,對上述理論基礎進行調整,以制度基礎理論為依據的企業制度環境為層次二變量,衡量企業的外部環境;以資源基礎理論為依據的企業創新能力為層次一變量,衡量企業的內部資源和能力。層次二變量(制度特征)會對層次一變量(企業的資源和能力)產生影響,進而影響企業的出口績效。
三、實證分析
1.計量模型的構建
在已有研究中,出口績效領域的實證研究普遍采用普通的線性回歸模型。考慮到企業出口績效數據的鑲嵌層次結構,即單個企業總是處于特定的制度環境中,本文在實證分析中創新性地采用多層次線性回歸模型。
首先,進行初始模型的設置,檢驗多層次線性回歸模型設置的合理性。
其中,INVij表示j地區i企業的創新能力;INSj表示j地區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為消除異方差的影響和保證變量的線性特征,所有變量以對數形式進入模型。β1j的符號顯示創新能力對企業出口績效的作用;而γ11的符號顯示不同地區的制度環境對β1j(即創新能力對出口績效影響系數)的調節作用。多層次線性模型可揭示處于不同層次的因素對個體實證關系的影響,其前提是不同層次的劃分。從制度視角看,不同國家的制度環境不同,同一國家不同地區的制度環境也存在很大差別,因此,多層次線性模型可用來分析不同國家或不同地區的制度差異對企業的影響。以本文中的多層次線性回歸模型為例,層次一是以企業出口績效為因變量,以創新為自變量的回歸模型;層次二再將層次一模型中估計出的β0j和β1j作為因變量進行回歸,進而建立兩個新的回歸方程。其中層次二的第二個方程,是對β1j以INSj作為自變量進行回歸。結合本文研究問題,這樣回歸的目的是分析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對創新與企業出口績效關系的調節作用。
2.變量選取與說明
本文在實證模型上采用多層次線性回歸,層次一的因變量為企業出口績效(EXP),采用企業出口依存度即出口交貨值占總銷售產值的比重來衡量。自變量為企業的創新能力(INV),根據前文所述,采用R&D為基礎的指標衡量創新能力會帶來偏差,考慮到不同類型企業的投入產出效率存在差異,采用產出法衡量出口企業的創新能力更為合理。Foster等[12]研究認為,相比效率,需求對企業生產率的影響更大,進而表明產品創新比流程創新更能對企業生產率產生影響,從而影響企業的出口決策。Becker和Egger[13]分別就產品創新和流程創新對企業出口績效的影響進行分析,認為二者都可以正向影響企業的出口績效,但產品創新的作用比流程創新更為重要。因此,本文采用產品創新衡量企業的創新能力,用新產品銷售額占總銷售產值的比重來表示。
模型的層次二中,因變量分別是層次一方程中的截距項和自變量INV的回歸系數,而自變量是企業所處的制度環境(INS),本文參考樊綱等[14]的研究,采用企業所處地區的市場化總指數來衡量制度環境。
3.數據來源
計算企業出口績效和企業創新能力指標的原始數據來源于中國制造企業2011—2013年數據庫。制度環境變量的數據來源于樊綱等[14]。
4.實證結果與分析
(1)初始模型實證結果
對初始模型(1)和模型(2)進行回歸,得到跨級相關系數如表1所示。由表1可知,在以地區為第二層次的初始模型中,跨級相關系數為13.96%,說明企業間出口績效差異中的13.96%可由企業所處的地區因素決定。在這種情況下,假設1是成立的,即采用多層次線性回歸模型分析出口績效是必要的,可提升企業出口績效影響因素實證分析的有效性。
由上述分析可知,β1j的符號為正,說明假設2成立,即創新能力對企業出口績效具有正向促進作用;γ11的符號為負,即制度環境對創新與出口績效影響的調節關系為負,假設3不成立。結合之前的假設,這樣的實證結果表明創新與制度在促進出口績效方面的替代效應大于互補效應。制度環境較差時,企業出口相對困難,因此,通過創新來提升出口競爭力的效果更明顯;當制度環境較好時,企業通過創新推動出口績效的必要性則隨之降低。事實上,制度環境好的地區企業往往依賴于扶持政策形成成本優勢,故而缺乏通過創新提升出口績效的動力。改善這種情況,需培育有利于加強企業創新—出口關聯的制度環境,使得制度環境應與創新形成互補關系,而非替代關系。
四、結論與政策含義
本文基于資源基礎理論、產業基礎理論和制度基礎理論構成的“戰略三角”分析框架,構建出口績效模型來分析創新能力和制度環境因素對中國企業出口績效的影響。實證研究方面,基于2011—2013年中國制造企業的面板數據及各地區市場化指數的數據,創新性地引入多層次線性模型,使得出口績效研究的實證方法與理論模型得到同步拓展和匹配。研究發現:
首先,企業出口績效差異中的13.96%可由其所處的地區差異因素決定。考慮到這樣的實證結果及企業數據的鑲嵌型結構,在有關出口績效的實證研究中,采用多層次線性模型是必要的,可提高研究的顯著性與有效性,驗證了假設1。
其次,地區差異因素決定的13.96%中的1%可由不同地區的不同制度環境來解釋,表明在以地區為標準進行分層時,制度作為第二層次自變量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結果顯示,產品創新可推動企業出口績效的提升,即企業中新產品占總銷售額的比重越高,其出口額占總銷售額的比重越高。
最后,制度環境對創新與出口績效正向關系的調節作用是負向的,說明制度與創新在提升企業出口績效方面具有替代關系。
本文的研究結論具有重要的政策含義。
首先,企業的出口績效差異在很大程度上是由其所處地區決定的,國家關于出口轉型政策的出臺應充分考慮地區差異性。
其次,實證結果顯示,創新可推動企業出口績效的提升,因此,鼓勵企業進行創新的政策措施有益于出口經濟的發展。
最后,創新與制度在推動出口績效提升方面的替代效應大于互補效應。結合中國經濟現實可發現,制度環境好的地區如浙江、廣東和江蘇等均屬于傳統出口大省,這些地區的制度環境維持了出口產品的低成本優勢,故而企業通過創新來拉動出口的需求不強烈,創新對出口績效的提升作用也就隨之減弱。好的制度環境雖然有利于維持低價競爭優勢,但低價競爭優勢并不具備可持續性,通過創新推動出口產品由低價競爭優勢向質量競爭優勢轉化是中國出口經濟轉型的必由之路。在此背景下,相關政策的設計應定位于將制度與創新在推動出口績效方面的替代效應轉化為互補效應。鑒于地區的制度體系涉及到諸多層次與領域,相關政策可以將重點放在構建、設計特定的制度環境,使其能夠與創新在拉動出口上形成互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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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劉 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