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和奶奶的愛情

王淼

爺爺和奶奶結婚已經超過50年了，他們的感情非常好。早上，爺爺會用最輕柔的聲音喚醒奶奶，然后手牽著手一起去公園散步；回家后，坐在自家庭院的白色藤椅上，沐浴在晨光里共享早餐。

有時候，奶奶會挑一本她喜歡的書念給爺爺聽；每當奶奶念著念著睡著了，爺爺就會用最輕柔的腳步，拿著毛毯蓋在奶奶的身上；等到奶奶睜開雙眼，爺爺會輕輕地在她的額頭親吻一下，再手牽著手散步到港口邊，坐在碼頭上，身體緊緊依偎，望著遠方落日把海面染成一片金黃。

偶而，爺爺會拿起水桶，奶奶拿著抹布，一起慢慢地擦凈屋里的每個角落，干活累了，他們會相視微笑，給彼此打氣。在爺爺眼中的老伴兒，還是跟50年前一樣，是個有著稚氣酒窩的可愛女孩；奶奶眼中的爺爺，也還是50年前那個淘氣的男孩。

他們的感情一直都是那么地好，直到最近，爺爺發(fā)現奶奶似乎變得怪怪的？先是才吃過午餐沒多久，居然又喊著爺爺一起來煮午餐；洗好的衣服，奶奶經常忘記收到哪里去了；當奶奶想要聽收音機的時候，她竟然對著洗衣機按鈕按上老半天……

爺爺發(fā)現，老伴兒的生活技能正在一項一項消失，甚至到了讓爺爺無法想象的地步。

“你是誰？”奶奶驚慌地推開爺爺的手：“你不要碰我！我不認識你！你為什么在我們家？你為什么牽著我的手？你放開我！救命啊……”

奶奶滿屋子尖叫、奔跑，甚至跑到外面向鄰居求救；爺爺慌張地保護老伴兒的安全，很耐心地安撫著她，一直到她平靜下來。

爺爺十分難過，他不明白老伴兒怎么會突然不認得他，還對他大吼大叫。他趕緊帶奶奶去看醫(yī)生，醫(yī)生說，奶奶得了一種叫做“阿茲海默癥”的病。

天哪！對爺爺來說，這真是太可怕的消息了！他和奶奶在一起超過50個年頭，有50年的滿滿回憶，然而奶奶逐漸地遺忘……她將會不再記得他，也不知道他是誰，甚至不知道他們彼此是最親密的伴侶。

“把她送到養(yǎng)老院去吧！”老鄰居拍拍爺爺的肩，沉重地說：“這種病的情況只會越來越差，住在狗尾巷的黃媽就是這樣，你還記得嗎？她有次開了瓦斯要煮飯，結果忘記了，又跑去喂鴨，把房子給燒光了！這種病不是我們一般人能夠照顧的呀……”

爺爺一點也不愿意這樣做，他牽起奶奶的手，帶她回家，就像50年來他所做的一模一樣，雖然，他不知道何時奶奶會推開他的手，再驚呼他是陌生人。然而對他來說，老伴兒是他生命的一半，不論再怎么辛苦，他都堅持不放開她的手。

爺爺忍住那抹心痛跟悲傷，輕柔地在老伴兒的耳邊說：“親愛的，沒關系！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我都不在乎。就算你不再記得我，那也很好，我要發(fā)揮年輕時的本領，逗你開心，讓你一次又一次地愛上我……”

爺爺幫奶奶拉好被子，輕輕關上了燈，月光下，他的背影看起來仿佛老了好多；然而在那老邁的身驅里，裝著永不絕望的愛。

奶奶的情況越來越糟，她完全失去了生活自理能力，連話都不太會說了，整天只是呆呆地坐在搖椅上。爺爺從不放棄，還和從前一樣，每天早上起床之后，就會輕輕撫摸奶奶滿布皺紋的臉龐，給她一個親吻，然后牽起她的手，帶她去公園散步。

現在，換爺爺念書給奶奶聽了，他會讓奶奶倚靠在他的懷里，一只手溫柔地摟著她，或輕握她的手，念她喜歡的書。奶奶還是和往常一樣，會不小心睡著，爺爺又會輕輕地幫她蓋上毛毯，然后等奶奶睡醒。

很快，10年過去了，奶奶還是一樣呆呆地沒什么反應，仿佛什么事都不知道，生活起居完全得由爺爺親手照顧。但是，爺爺流淚的次數越來越少了，他非常地疼愛老伴兒，對爺爺來說，只要每天和奶奶生活在一起，他就心滿意足了。

突然有一天早上，如同往常一般，爺爺準備了老伴兒最喜歡吃的早餐──一個荷包蛋、兩片火腿和一杯牛奶。他牽著奶奶的手讓她在白色藤椅坐下，然后幫奶奶圍了一個蕾絲花邊的圍兜，用叉子叉了一口火腿，送進老伴兒的嘴里，“抱歉啊！今天火稍微大了點，我煎得有點焦，你要是不愛吃也沒關系，待會我把它們吃掉就好了喔！”

沒想到，奶奶居然動了動嘴巴，開口說出這些年來第一句有意義的話：“我就愛吃有點焦焦的，我喜歡吃。”

爺爺聽到奶奶回的這句話，心里很激動，他怕是自己聽錯了，故作鎮(zhèn)定地再問一次：“你真的愛吃嗎？”奶奶望著老伴兒，突然綻出一個好可愛的笑容：“我要吃，你可別跟我搶喔！”

10年了！這是奶奶第一次開口說出有意義的話，爺爺哭了，他忍不住親了奶奶一下又一下，要是他能夠再年輕一點，他一定會抱著奶奶不停地轉圈！

爺爺興奮地帶著奶奶去看醫(yī)生，連醫(yī)生都覺得這真是不可思議的病例，簡直是個奇跡！

“大爺，我想，這是您多年以來用愛與耐心照顧的功勞。雖然醫(yī)學界曾經有證據顯示，親人之間肢體上的接觸可以減輕阿茲海默癥病人的壓力，進而促進病情好轉。但是像大娘這樣的情況，我們還是第一次見到！”

爺爺興奮極了，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他相信老伴兒最后一定會好起來的，就算還要好幾個15年，就算奶奶最后還是無法完全恢復過來，他也甘心情愿，因為爺爺一定會一直陪著奶奶，一輩子永遠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