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蘑菇圈》的密碼

讀阿來的作品《蘑菇圈》，感覺如沐雪域高原的浩蕩春風。

小說《蘑菇圈》不長，包含“蘑菇圈”與“三只蟲草”兩篇，寫的是川藏高原偏遠鄉村藏漢民族融合進程中發生的故事。

主角除了人物以外，松茸與蟲草的命運軌跡分別是串聯兩個故事的主線。

“蘑菇圈”中，女主角阿媽斯烱與她母親一樣，未婚生子，不畏艱難，獨自撫養兒子膽巴。雪域高原惡劣環境下生存的女子，具有無比的堅忍與自尊，兒子的第一次胎動讓她從一個女孩成長為一名母親，她克服種種困難，用野菜與蘑菇支撐家庭，將孩子養大。恰逢天災人禍造成的饑荒年份，阿媽斯烱勉力背水澆灌照料的松茸蘑菇圈，使她一家免于餓死，她也不忘給全村鄉鄰每家悄悄送去一些，而村里人知恩圖報，也悄悄在她家門前放上不易得來的野味。這種鄉鄰間的互幫互助，淳樸美好。

雪山，草坡，林子，蘑菇，羊群，這些大自然的真實圖景，無不讓讀者深深陷入其中，仿佛被寒冷清冽的空氣包裹，被藏民的淳樸善良感動。布谷鳥的第一聲鳴叫，最早的羊肚菌萌發，寫得令人對自然山川春回大地悠然神往。

工作組、無良蘑菇商人、貪婪的挖掘者最終毀了阿媽斯烱照料了幾十年的蘑菇圈。痛心之處在于，蘑菇圈不僅僅是價值高昂的松茸產地，還是她給大山保存的最后一份種子，一份希望，一份萬世萬代流傳下來的自然饋贈。兒子膽巴，也不能完全理解阿媽的心意，忙著將松茸送禮經營人脈，而忽略了親口嘗一嘗美味，這讓阿媽非常失望。

“我的蘑菇圈沒有了。”“阿媽你不要傷心。”“兒子啊，我老了我不傷心，只是我的蘑菇圈沒有了。”這是小說的結尾，有點憂傷，也有點無奈。

“三只蟲草”則以小學生桑吉挖到的第一批蟲草中留給自己的那三只的命運為線索，用自然平淡的筆調，講述了川藏高原半牧半耕人群的生活狀態與城里無良商人運營蟲草的行為，入木三分地揭示了桑吉族群的窘迫辛酸和“文明人”的無恥。

五月初冰雪消融、草色泛青的時節，真菌孢子寄生的蟲體里長出的似蟲非蟲、似草非草的小東西，就是蟲草，它們既是桑吉一家和鄰居們的生活來源，又是城里一些人的補品與禮品。

桑吉聰穎可愛，善良純凈，讓見到他的人都不自覺地煥發天使光輝，掩藏魔鬼的陰暗。而與騎馬喇嘛的相遇，仿佛暗示了上天的祝福。這個渾身散發草原氣息，如春天雪水滋潤下蓬勃生長的小樹一樣的孩子，承載著多少童年的純真回憶，和人類創造美好未來的希冀！

蟲草與松茸一樣，都是雪域高原的山珍，是樸素的居民們原本深覺平常的自然之物，可是，一旦與“城里文明人”的需求相連接，身價陡增，便將凈土弄得一片烏煙瘴氣。人的欲望固然是文明發展的動力，但永無止境的口腹之欲斂財之欲，卻帶給自然無盡的傷害。

阿來以溫厚的心懷、簡素的語言，寫出了他對雪域高原藏民深沉的愛，令讀者對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存的夢想，仍是滿懷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