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雙民
產業政策,如同計劃經濟一樣,是一種純粹理性自負的免責試驗。
自亞當·斯密《國富論》發表240年來,市場作為一只“看不見的手”,成為資源配置最有效的方式。其核心假設就是認為人的認知和理性是有限的,但個體稟賦和局部知識的套利配置和價值創造,實現了社會整體的資源有效配置和財富創造。而在有限理性個體基礎上組成的政府公共理性(如果有的話)及形成的政府政策,其理性的有限性和無知更是成幾何指數擴大。希冀一個有限理性的個體或由之組成的政府的產業政策來代替市場,實現資源的最優配置和經濟增長的最優路徑選擇,那只能是純粹理性自負的免責試驗。
產業政策的行為障礙:有限理性與利益激勵
20世紀30年代發生的理論經濟學和實際經濟政策試驗的“東西方之爭”,以計劃經濟在全球范圍的消散而告終。以米塞斯和哈耶克為代表的奧地利學派,指出計劃經濟無法解決經濟核算,即便有超級計算機。無法解決經濟核算,就無法實現資源有效配置,其結果就是經濟處于不斷的浪費和不足,更重要的是經濟的不斷退化。經濟核算不是會計核算,更不是算術計算,而是經濟個體的機會發現以及風險和成本收益核算。經濟個體的理性基礎是有限理性,局部知識和非公開充分性信息是其根本特征。這就決定了經濟核算的個體性、局部性和分散性。唯有市場通過價格這只“看不見的手”,方能實現各種局部信息和知識的交換,增進相互的資源配置效益和國民個體財富的增長。
有限理性的局部信息控制和經濟核算,如果說是計劃經濟和產業政策不可逾越的第一行為障礙的話,那么,有限理性經濟人的利益激勵則是計劃經濟和產業政策不可逾越的第二行為障礙。利益激勵,即經濟中的個體行為或行動都建立在利益驅動的基礎上。利益激勵決定著資源有效配置和財富創造的動力,利益激勵的大小與資源配置和財富創造的動力也成正比,而反向的利益激勵也會導致資源配置的扭曲。市場價格既是資源經濟核算的產權邊界的有效界定,更是利益激勵的有效機制設計。正是市場這只“看不見的手”,有效解決了有限理性下局部知識和信息控制的經濟核算,也有效解決了利益激勵,從而使得社會資源和財富實現了自發有效配置和增長。可以說,市場經濟理論,宣告了純粹理性自負妄想的失敗。
有限理性與利益激勵,這一最基礎和最根本的經濟行為基礎,表明了產業政策失敗試驗的理性基礎,即純粹理性自負。
產業政策的任性基礎:權力任性與特權身份
既然產業政策缺乏堅實的經濟行為基礎,為什么產業政策依然有著強大的政策呼吁,即產業政策的任性基礎何在?產業政策的任性基礎,就是權力任性與特權身份。
產業政策的強大社會呼吁,是基于權力任性基礎。當公權或局部私權不受限制或約束時,其權力的邊界任意擴張,會形成對其他私權尤其是局部知識和信息資源的產權的干預,改變局部知識和信息資源所有者控制權的邊界和支配以及收益,以實現產業政策支持者的私權的資源配置權力邊界,由市場的產權契約交易,代之以強制配置的干預或掠奪。產業政策的政策主體必然是企業,必然是私權,因此通過公權力的強制干預就是對私權的掠奪,最終資源配置會出現嚴重的信息扭曲和效率扭曲。權力任性的邏輯與歷史現實基礎,就是特權和身份。身份的基礎是特權。所以,權力任性的根本基礎,就是特權身份。基于特權身份的基礎,產業政策的財富和利益訴求,就是少數特權身份的擁有者,而非普惠公民的公共福祉。
基于特權身份的產業政策,其結果就是對國家公共財政和納稅人利益的掠奪,也是對其他非特權身份者的財富和均等機會的掠奪和剝奪,更是固化特權身份的一種持續性政治政策工具。

如果說產業政策僅僅基于特權身份和權力任性,那么其理論和邏輯基礎是受到挑戰的。更進一步的特權身份與權力任性,是思想特權身份和思想權力任性。而這一思想特權和任性,正是基于純粹理性自負。以此為基礎的產業政策,顯然缺失了代表公共利益的政府政策的公共性和公正性。因此,其政策的有效性是殘缺的,也無法進行公允的評價。
產業政策的持續基礎:免責試驗與公地悲劇
產業政策的行為障礙,有限理性和利益激勵,決定了產業政策的失敗必然。而產業政策的任性基礎,權力任性和特權身份,宣告了產業政策對公正公共性和社會經濟持續繁榮的妨礙,其根本基礎是純粹理性自負。那么,產業政策何以持續得到呼吁或實施?產業政策的持續基礎,是免責試驗與公地悲劇。
產業政策,猶如曾經的計劃經濟,一再失敗,又一再試驗,其根本基礎就是免責試驗。產業政策的呼吁者、制定者、實施者,和產業政策的結果是激勵不對稱的。如果把產業政策比作利用銀行貸款做杠桿,產業政策的呼吁者、制定者和實施者,就好比擁有杠桿成功后的利益卻不承擔杠桿失敗后的損失。如果加入利益激勵,產業政策相關利益者,不僅擁有杠桿成功后的利益,而且還會加大杠桿力度,產業政策最終演化為一場公共財政的公地悲劇。這種公地悲劇,會因利益激勵和免責試驗而固化,成為一段持續的產業政策不斷接續的免責試驗歷史。計劃經濟的持續試驗失敗,正是這種免責試驗和公地悲劇的真實寫照。
當資源不是用于創造和發現財富,而是成為套取和掠奪公共財政的產業政策尋租投入時,就會出現資源配置的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所有的資源都用于爭奪和參與分配,最終導致財富增長萎縮、公共財政萎縮、公共財富公地悲劇,免責試驗也就不再能夠持續。
只有保障好私權和產權,只有對公共財政做好效益考核,只有讓產業政策承擔試驗責任,才能實現真假產業政策、有無產業政策必要的甄別。
(作者為國家行政學院經濟學教研部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