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腐小官和六本行賄日記

林達

一些基層黨員干部官職雖小，卻掌握著大量資源，一旦律己之心放松警惕，很容易墮入貪腐的深淵。北京朝陽區孫河鄉原黨委書記紀海義，利用手中職權，為多個單位和個人在工程項目、公司經營、拆遷騰退補償等方面提供幫助，伙同情婦及兒子收受款物近6000萬元。其中，商人葛某向紀海義行賄次數、款項最多，達5300余萬元，且寫下六本“行賄日記”，詳記賄賂內容。

2016年4月16日，北京市三中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紀海義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土皇帝”大權獨攬

檢察機關查明，在向紀海義行賄的11人中，葛某是紀海義受賄最大的“金主”，也是他的“哥們”。八年間葛某先后給予紀海義1185萬元現金、價值1518萬元的房產、1551萬余元賭資，以及給予紀海義情婦和兒子共計1100余萬元的款物，合計5300余萬元。

葛某稱，2004年至2012年間，其公司承攬了一些回遷房建設工程，三個工程都在孫河鄉。紀海義是孫河鄉的黨委書記，在工程進入、工程規模、工程定價、工程款撥付、項目結算等環節，作為“一把手”的他都有最高決策權。為了得到紀海義的幫助，葛某找機會結識了紀海義，漸漸熟悉，并陸續發生經濟往來。

紀海義平時作風霸道，常常在重大事項上一錘定音。好幾次，孫河鄉班子成員在開會討論回遷房建設等項目時，大家提出了三四家公司，認為應該由多家公司共同參與競爭。時任黨委書記的紀海義卻搖搖頭，將其他公司一一否認，單獨推介葛某的公司，說葛某如何守信，公司的工程質量如何過關等等。其他人都明白紀海義的意思，當時沒有人表示反對，也不敢反駁。

最終，在孫河鄉康營回遷安置房項目中，孫河農工商聯合公司先后支付葛某一方工程款共計達33.67億元。孫河鄉康營回遷項目未辦理代建公司招投標手續，紀海義明目張膽違規，讓葛某賺了個金盤滿貫。

無利不起早。紀海義這么大力幫助葛某，是因為葛某沒少“孝敬”他，出手大方。據葛某交代，他一般是與紀海義度假、唱歌、聚餐、打高爾夫時給錢，現金放在紙袋或麻袋中，塞進紀海義汽車后備箱或房門，以此博得“紀書記”的歡心。

5000余萬元賄款寫進行賄日記

葛某在背地里偷偷寫了六本“行賄日記”，記載著每次行賄“紀書記”的數額：2005年春節期間10萬；2005年中秋后20萬；2006年春節期間15萬；2006年三四月50萬元；2006年紀海義生日20萬和煙酒；2007年春節前50萬；2009年夏天，紀海義說有家高爾夫球場剛開業，150萬……

“我給紀海義的這些錢，他沒有還，也不會還我的。我也不指望他還。”葛某坦言。

“行賄日記”還顯示，不止紀海義，連他的兒子紀達鋼（化名）和情婦李婉仙（化名）也趁機撈錢。調查顯示，紀海義的兒子紀達鋼曾直接收受葛某給予的錢款共計250萬元，其情婦李婉仙則成為另一個受賄的重要角色。

李婉仙與紀海義在2007年5月相識。當時，李婉仙在歌廳做服務員，紀海義經常去唱歌，兩人就慢慢熟悉了。因李婉仙長得漂亮，被“紀書記”看中。2008年1月，紀海義與李婉仙確立了情人關系，一直持續到2012年下半年。

除了與紀海義澳門豪賭外，李婉仙的欲望也不斷膨脹。2009年年底，李婉仙向紀海義提出要換輛車，顯得風光氣派一點。她告訴紀海義已選中了一輛奧迪A5。紀海義笑著說：“可以呀，到時讓葛總埋單。”幾天后，在紀海義與情人、葛某三人的一次聚餐中，李婉仙當著葛某的面，說她想換車，挑選了一輛奧迪A5，車款68.8萬元。葛某心領神會。十多天后，葛某就讓公司會計將車款轉給李婉仙。“他（葛某）雖然沒明確為什么給我買車，但我知道他在孫河鄉有項目，紀海義是孫河鄉的書記，他有求于紀海義。”李婉仙對此事背后的權錢交易心知肚明。

2010年夏，李婉仙別出心裁向紀海義提出想開家寵物醫院，說如今養寵物的人很多，寵物醫院生意肯定不錯。

又是在一次席間，這次紀海義親自提起此事，讓葛某幫助尋找門面房。李婉仙最終選定朝陽區石佛營的一處底層商鋪，房價為830萬元。過了幾天，葛某便將800萬元打到了李婉仙的銀行卡上。寵物醫院開業后李婉仙十分開心，她夸獎情夫：“你真能干，當‘一把手’就是好。”

紀海義東窗事發后，葛某趕緊約李婉仙在東三環燕莎購物中心停車場見面。他神色慌張地問她是否知道紀海義出事了，李婉仙十分吃驚，說自己還不知道，并急切地問：“難道他被抓了？”葛某嘆息了一聲說：“他讓紀委叫去了。”同時叮囑李婉仙，如果有司法機關來問她房子和車子的事，就說錢是借的，兩筆錢都還給葛某了，還教給她一些應對的細節。臨走時，葛某提出補800萬元的借條和收條。

然而，他們做的這一切都于事無補，罪行是掩蓋不住的。

據悉，北京市三中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李婉仙有期徒刑4年，并處罰金20萬元。

澳門豪賭輸上百萬

在葛某的“行賄日記”中，明確記載著他為紀海義支付賭資共計人民幣1551萬余元。2010年至2011年間，紀海義三次前往澳門豪賭，而為紀海義賭博埋單的正是葛某，他三次為紀海義支付賭資共計1800萬港幣，折合人民幣1551萬余元。

紀海義第一次去澳門豪賭是2010年12月。當時，葛某與紀海義、紀海義情婦李婉仙等人一起去澳門游玩。

“到澳門后，因為我知道紀海義要去賭博，所以事先準備了一些錢。”果然，一下飛機，“紀書記”就直奔賭場，李婉仙也跟著一起上了牌桌。過了一會兒，紀海義把賭場預支的300萬港幣籌碼輸得精光，并要求葛某和李婉仙去換200萬港幣的籌碼再賭。賭場工作人員要求把之前輸的籌碼還上，葛某為此共支付了500萬港幣。事后葛某向辦案人員“訴苦”說，沒辦法呀，我有事求他幫忙，只得順從“紀書記”。

僅僅幾個月后，2011年春天，紀海義按捺不住又要前往澳門賭博。眼見他大把大把輸錢，葛某勸其不要再賭，但紀海義根本聽不進去。

“當時，紀海義簡直是獅子大開口，讓我想辦法幫他換1000萬港幣籌碼。”無奈之下，葛某硬著頭皮找香港的朋友換了1000萬港幣。但很快，這1000萬港幣被紀海義輸光。葛某說：“看著他如此大把地輸錢，我實在是心疼啊！但又無能為力。”

2011年9月，紀海義又找到葛某，稱澳門的朋友承包了個賭廳請他去玩，于是紀海義拉上葛某和情人李婉仙第三次去澳門賭博。葛某說，到了澳門后，紀海義沒多久就輸了不少。第二天，他飛回了北京，而紀海義和李婉仙則留在了澳門。幾天后，紀海義打電話說自己輸了300萬港幣，讓葛某付錢，葛某只得把錢轉了過去。

進入“小官巨腐警示錄”

2013年底，朝陽區孫河鄉部分村民開始實名向紀委舉報紀海義的違紀違法行為。2014年朝陽區紀委組成聯合調查組，針對孫河鄉部分村民舉報孫河鄉土儲拆遷過程中出現的違法違紀線索開展調查，發現紀海義涉嫌犯罪。

當年6月，紀海義聽聞紀檢部門在調查自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他幾次召來主要行賄人葛某，共同商量對策。7月19日，在經過反復而激烈的思想斗爭后，紀海義投案。7月21日，北京市紀委對紀海義實施“雙規”調查措施。2014年10月21日紀海義被刑事拘留，11月6日被檢察機關批準逮捕。當時，北京市紀委發出的通報稱，紀海義涉嫌受賄9000余萬元，數額驚人！

2015年初，北京市紀委發出通知，要求各單位及時組織廣大基層黨員干部收看《“小官巨腐”警示錄》。片中，紀海義受賄一案是主要內容。這是紀海義案情首次被詳細披露出來，六本“行賄日記”和紀海義喜歡豪賭的生活習性也由此進入公眾視野。

由于紀海義涉案數額特別巨大，受賄時間跨度又長達七八年，案情十分復雜。故此案從檢察機關立案審查到法院一審宣判歷時一年半左右。

雖構成自首未能減輕罪責

檢察機關指控，2005年至2011年間，紀海義利用擔任孫河鄉黨委書記的職務便利，為北京嘉仁投資有限公司（已被吊銷營業執照）、北京聚利隆投資有限公司（已被判處刑罰）、北京星光老人康復服務福利中心（已被判處刑罰）、趙某（已被判處刑罰）等單位和個人在工程項目、公司經營、拆遷騰退補償等方面提供幫助。在此期間，紀海義單獨或伙同情婦李婉仙、兒子紀達鋼非法收受北京嘉仁投資有限公司及北京聚利隆投資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葛某（另案處理）、北京星光老人康復服務福利中心法定代表人梁某、趙某等人給予的款物共計5932萬余元。

辦案檢察官告訴記者，此案在庭審中，紀海義對檢方指控的罪名認可，但對受賄數額和部分事實提出異議。 對紀海義的辯解，法院未予采納。

法院認定紀海義受賄數額為5932萬余元。法院同時認為，紀海義自動投案后能夠如實供述主要犯罪事實，依法構成自首。但紀海義身為國家工作人員，違背國家公職人員職務行為廉潔性的要求，非法收受他人巨額財物，嚴重損害國家工作人員形象和聲譽，造成惡劣的社會影響，社會危害性極為嚴重。且紀海義受賄后大肆揮霍贓款，造成案發后部分贓款無法追回的嚴重后果。紀海義雖有自首等法定或酌定從寬處罰情節，但根據本案的具體情況，上述情節不足以對紀海義所犯罪行予以從輕處罰。

2016年4月16日，北京第三中院一審以受賄罪，判處紀海義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并處沒收個人全部財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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