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情可未必是假意

魏忠

人類歷史的早期，充滿了神話。從女媧補天、精衛填海最后到大禹治水、臺駘治水，中國古人從母系到父系終于治得了水。當大禹的妻子女嬌化作石頭后，大禹向女嬌要孩子啟，一聲巨響，更應該理解成父系和母系爭奪人口的一場戰爭。古代人講授歷史，總是用神話故事講述，而故事的走向之所以變成神話，是因為神話比事實更逼近人類想象力的真實、更符合技術進步的趨勢，情節是虛構的，意義卻保留下最本真的東西。

除了治水外，中國古代一定也遇到了巨大的干旱，不然怎么會有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呢？有陰有陽、有親有疏、有日有月，虛擬化是人類最早遺傳下來的科技想象力，如果想象力不存在了，務實的背后是社會進步動力的缺失。中科院地理所齊德利博士說，如果孩子們都認為月亮上沒有嫦娥、沒有桂花、沒有月兔，那么是我們教育的失敗，巨大的失敗。

華特·迪斯尼從小在農場長大、喜歡畫動物，然而務實的父親認為是沒有用的，工作才是王道，郁悶中的迪斯尼在畫畫的時候與一只老鼠成了朋友。1928年，人類有史以來第一部有聲電影的主角就是這只老鼠。迪斯尼世界是虛擬世界、動畫世界，老鼠是假的，老鼠是不會打貓的，老鼠是不會說話的，然而正是因為在虛擬世界里能夠體現現實社會不能實現的“神話”效果，才激發了人們無窮的想象力。

只有虛擬超過現實，人們才會發揮想象力，探索未知的世界。山東蓬萊一帶由于氣候因素經常出現海市蜃樓，才有了人們最早認為海上有神仙，《史記》記載歷時數百年勞民傷財求仙不成一場虛幻。事實上，海市蜃樓不是虛幻，沒有想象力人們也不會發明航海技術去做打魚之外的事情。超越現實，是虛和假最大區別的試金石。如果是違背現實和低于現實的，就是假不是虛。

現在人們談到虛擬化和虛擬教學，都會首先想到節省成本。一家做教育虛擬仿真的公司的宣傳資料經常說虛擬教學的兩個優點：一是代價便宜，二是可以把原先藏在實體教學內部的東西形象化地展現在學生面前，使得學習機械的學生不用看圖紙就可以看見機械的內部構造。

我總是對這種觀點抱有極大的質疑。2007年開始，我在上海推廣實體的網絡實驗室，面對很便宜甚至由廠商提供的虛擬化網絡實驗室，我提出的最大的問題就是：現實網絡工程師面對的網絡故障，都不是虛擬軟件所能訓練的。十年過去了，目前全國的實驗系統幾乎都使用了從幾十萬到幾百萬不等的網絡實體實驗室而放棄虛擬實驗室。我是機械材料專業出身，對很多職業學校熱衷于虛擬仿真實驗降低成本、減少學生實習危險、形象化展示不以為然。一個工程師最起碼的訓練就是看圖紙的想象能力，如果還需要動畫來輔助看圖紙，這個訓練是完全失敗的。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虛擬化教學的真諦呢？我認為是激發想象力，留下真實的建構，顛覆不可能，保護被現實掩藏甚至傷害的深層原理，也就是虛擬化是體現了更高一層的教育之真的真實背后的真情、真理，才有意義。想一想精衛填海背后的真情、大禹治水的堵與疏的真理、海市蜃樓背后出海的真干，以及阿凡達所帶來的夢幻之旅的真實體驗，虛擬化教學虛情可未必假意，省錢可別也想省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