瞄住國企的連環詐騙

曹小航 郝曉

兩年里，被告人張華勝伙同楊動以與中國某機械工業股份有限公司合作為名，通過偽造機械公司印章，騙取機械公司在張家港保稅區倉儲公司化工原料，又虛假承兌機械公司銀行承兌匯票，造成機械公司4.2億余元化工原料及錢款損失。2016年6月30日，法院對主犯張華勝以合同詐騙罪、騙取票據承兌罪數罪并罰，判處無期徒刑，并處罰金330萬元。

各自唯利 心照不宣

1992年被告人楊動從虹口區一家職校畢業以后，工作一直不穩定，曾多次待業在家。2009年9月，楊動受人委托經營上海起成進出口有限公司，主要買賣化工原料。10月，他自己還花費2萬元從他人手中買下上海迪鄂鋼鐵貿易有限公司，這兩家公司實際上是一套班子兩塊牌子。據楊動說，經過幾年經營周轉，公司有管理人員告訴他，起成公司實際虧損大約1000萬元，這讓他急得團團轉。他想：我必須找到一個大型國有企業開展化工原料代理業務，通過合作搭建一個融資平臺，以保證資金周轉，轉虧為盈。

被告人蘭定琳從2011年5月開始，先后在機械公司擔任經營九部經理、貿易經營部經理等職務。楊動與蘭定琳的認識源于朋友李碩果的介紹，李碩果曾是蘭定琳原公司員工，案發時是上海市某儲運分公司危險品貨代部主管。他看到楊動為了資金周轉如此著急上火，就說：“我有個朋友叫蘭定琳，在機械公司貿易經營部做經理，你可以找她談。”

據楊動交代，他和蘭定琳見面后說：“我們想以迪鄂公司名義，通過機械公司為其向銀行申請遠期信用證，代理進口化工原料業務，不知道你這邊能否幫忙？”蘭定琳向領導匯報后，很快楊動與機械公司達成了合作意向。在和機械公司開展第一次業務之前，楊動對蘭定琳說：“行情好的時候，你能否私下放兩單貨給我？”蘭定琳說：“這個我們公司不可能放單給你的。”楊動說：“實在不行，要不我去刻個章？”蘭定琳說：“這個你不要和我說，要刻你自己刻，這是你自己的事情，但后果你也是知道的。”但案發后，蘭定琳說對楊動私刻公章的事情根本不知情。楊動大膽地讓副總吳埔私下托人制作了機械公司公章，為提前放貨做準備。吳埔當過水手，也曾多年待業在家，2009年起與楊動一起工作。據他說，為了以后更好合作，楊動是給了李碩果與蘭定琳好處費的。經過調查核實，介紹人李碩果向楊動提出支付傭金，而蘭定琳為了避嫌，她的錢是由李碩果轉交的。從2011年6月至2013年6月，蘭定琳通過現金及轉賬等方式，共收取李碩果轉交的好處費600余萬元。所以，她對楊動的欺詐行為采取了放任的態度。2013年7月，得知楊動詐騙案發，單位將追究她的責任時，她立刻分兩次將400萬元通過李碩果退還給了楊動。

步步為營 東窗事發

2011年6月，楊動與機械公司原經營九部負責人蘭定琳洽談生意，問：“我們公司可以通過向銀行開立90天遠期信用證作為支付手段代理進口業務嗎？”蘭定琳向領導請示后，為了增加公司業務量，就同意了他的請求。其實楊動就是想鉆這90天應付款延期的空子。

按照正常程序，被告人楊動委托機械公司為其進口指定的外商企業化工原料，貨到后會存放在倉儲公司，此時貨物所有權為機械公司，只有當楊動在信用證到期前——即規定的90天內，將貨款付給機械公司，機械公司為楊動公司開具提貨單，楊動憑提貨單才能提到貨，然后轉賣給國內相關商家，機械公司從中則賺取代理費。

然而楊動手中并沒有錢，當機械公司成功為起成公司代理進口貨物后，楊動就用手中偽造的機械公司公章，偷偷地將貨物從倉儲公司提出來賣掉。而機械公司只要在90天內收到貨款就不會懷疑起成公司的支付能力。這樣，提前賣掉貨物的楊動就有了錢，支付代理費后，利潤自己留下，爾后又繼續申請下一單與機械公司的交易。這樣，楊動靠著空手套白狼的戲法，慢慢地滾起錢來了。這種用后面的錢還前面的錢的方法，如果化工業行情十分樂觀的話，楊動是極有可能將機械公司的錢窟窿補上，并大賺一筆的。然而天不如人愿，化工業行情起伏不定，再加上張華勝從中使詐，楊動很快露出破綻，難以支付機械公司錢款。2013年7月4日，機械公司法務部到上海市公安局報案稱：起成公司實際控制人楊動以委托該公司代理進口化工原料為名，采用偽造機械公司印章及貨權轉移證明等方式，騙取其公司存儲在江蘇省張家港市保稅倉庫內價值4.6億余元的進口乙二醇。

巧舌如簧 “幫”你收購

被告人楊動到案時，近50歲的張華勝仍在張家港過著逍遙的生活。經訊問楊動后，檢察官發現張華勝與楊動詐騙案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張華勝系張家港保稅區艾乎國際貿易有限公司、江陰集科化工貿易有限公司實際控制人，也是張家港保稅區維福得國際貿易有限公司的實際控制人。據查，2003年3月他因犯收贓罪被江蘇省無錫市錫山區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一年。

兩個人又是怎樣從陌路變為各自打著小算盤的“合作人”？原來，被告人張華勝認識楊動源于副總吳埔的介紹。當時吳埔聽張華勝說，有意賣掉其名下的安徽達斡爾酒業有限公司就告訴了楊動。楊動去查看了，酒廠相當有規模，張華勝巧舌如簧，吳埔又在敲邊鼓，讓他覺得這個酒廠可以作為固定資產保值增值。宴請之中，聽到張華勝主動降價誠意十足，楊動耳熱心跳拍板決定買下這個酒廠。其實楊動不知道，后來專業機構評估這個酒廠根本不值8000萬，也就值1000多萬。

據被告人吳埔說，張華勝知道楊動沒有那么多資金買酒廠，但認為楊動通過與機械公司合作，可以借此達到融資的目的，決定幫楊動這個不懂化工市場的財神爺賺到自己酒廠的錢。由于楊動與機械公司開展業務之初，楊動兩個公司并沒有錢，張華勝還墊付了2000萬作為啟動資金，這讓楊動很感動。2011年6月18日，張華勝與楊動簽訂書面協議，并約定楊動先以6400萬元的價格收購酒廠80%股權，同時約定要在簽訂合同之日起60天內將全部款項8000萬付清。

里應外合 一起偷貨

2011年6月到2012年9月，張華勝開始參與楊動兩個公司的業務經營。張華勝四處物色外商，每次都能很快確定好需要代理采購的化工原料的品名、數量、單價，然后讓自己公司員工直接告訴機械公司，由機械公司從張華勝指定的外商處，為楊動公司代理進口采購化工原料。

楊動大膽地讓吳埔制作了機械公司的公章后頻頻使用，但也出過岔子。據他交代，有一次外商把修改過的合同傳真給楊動，楊動就蓋上了偽造的機械公司公章，外商又進行了修改，外商估計蘭定琳與楊動是一伙的，然后就把這份再修改的蓋有偽造公章的合同傳真給了蘭定琳。蘭定琳看到覺得惶恐，當即打電話質問他：“你們怎么亂七八糟亂弄，怎么傳到我們這里來了？”楊動打著哈哈，后來事情卻不了了之。可見，有蘭定琳這樣一個內部人幫助遮羞，內外勾結事情就變得更加順利了。但蘭定琳和她的屬下否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后來，當貨物運至倉庫時，被告人楊動將蓋有偽造的機械公司公章的空白A4紙提供給了張華勝，張華勝安排員工打印制作了貨權轉移證明，憑借著假證明，張華勝隨意地提出機械公司的貨物。庭審時，張華勝一概否認：“我不知道楊動給我的空白A4紙上的公章是偽造的。” 他雙手緊緊地扶著被告椅前沿，背影雖然從未晃動過，卻也在一點點地頹下來。其實并不然，楊動作證說：“2011年開始操作的時候，我曾把偽造的機械公司的章給過張華勝。還有就是2012年過程當中，有時候比較著急，張華勝那邊的A4紙用完了，我也把偽造的機械公司公章給過張華勝操作。”盡管他就權當不知道，反正貨是楊動的，他代為操作漁翁得利就好。可是任誰仔細想想都會明白：怎么會有大型企業將一疊蓋有公司印章的空白A4紙交給對方，這不僅僅是將交易的貨權處于危險之中，更是將整個公司的貨權處在任人宰割的境地中！可那時候的張華勝暗渡陳倉進行著貨物轉移，哪里管得了去遮遮掩掩啊！

通過偷貨提前賣掉，張華勝幫助楊動獲得了一筆不小的貨款，張華勝終于幫楊動收購了他的酒廠。據楊動說，他付給張華勝酒廠的錢就是與機械公司合作獲得的不正當款項。張華勝還和他商量：“如果我把酒廠以8000萬的價格出售給你的話，就要繳很多稅，不如你和我簽訂買我張家港房產的合同吧。我們以買房款支付買酒廠的款項逃稅。”貪婪的他們不僅盜取機械公司的貨物，還偷逃了國家的巨額交易稅！

螳螂捕蟬 黃雀在后

楊動以為靠著國有機械公司很快就可以狠狠地賺上一筆，但他沒有想到的是，他有他的小算盤，張華勝有張華勝的生意經。張華勝不僅是想讓楊動買他的酒廠，看到楊動通過制作假公章隨意取貨賣貨有了些錢，也想從中撈點花花。

作為生意人，張華勝想到了一個掩人耳目的辦法，反正出售楊動貨物的價格是自己操作，那就讓自己公司買楊動的貨，而且是以極低的價格購買，這樣他再高價轉賣出去，豈不是能夠賺個差價？時間久了，他的貪心也更大了，價格差也不能滿足張華勝蛇吞象的貪念，就想跳過楊動公司直接把貨物賣掉坐收貨款！從2011年9月，張華勝開始鯨吞楊動從機械公司挪用的貨物。此時楊動安穩地經營著酒廠，他怎么也沒有想到，他信任的張華勝讓化工原料“消失”了4852噸，貨值高達5000余萬元。楊動以為自己高明地偷取著機械公司的貨，孰不知張華勝是個更加貪婪的人，他等在楊動身后偷偷直接把貨物賣掉。在張華勝幫助楊動經營公司期間，造成楊動應付機械公司的資金缺口達到2.36億余元。

拆東補西 連環欺騙

一年半后，被告人楊動發現自己的資金缺口越來越大，此時的他并不知道張華勝從中搗鬼。為了能夠堵住機械公司信用證議付款的缺口，楊動又開始想著拆東補西的方法了。

2012年12月，因為被告人楊動無力償還到期議付款，就找到蘭定琳商量：決定以內貿采購形式，讓機械公司與楊動公司再次簽訂委托代理采購協議。張華勝想這是一塊到嘴的肥肉啊，他先后積極為楊動介紹5家公司與機械公司簽訂合同，機械公司據此出據了總面額為1個多億元的銀行承兌匯票。可是怎樣才能套到錢呢？張華勝給楊動介紹的5家公司中，其中天長信和公司是張華勝侄子的公司，他和侄子打了聲招呼，讓其負責人在面額為5040萬元的銀行承兌匯票上背書，即使楊動與這家公司沒有實際交易，仍然進行了虛假承兌。對其余四家公司，楊動讓員工以機械公司的名義通知他們取消合同履行，此時楊動已經收到了機械公司作為出票人的銀行承兌匯票了，于是他就又讓吳埔偽造這四家公司的法人章及財務專用章，在銀行承兌匯票上作虛假背書。由此，被告人楊動伙同張華勝騙取機械公司貨物及錢款，共計造成機械公司4.2億元的損失……

（文中所涉公司及人物均為化名）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