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
2015年元月的一天晚上,廣東省惠州市博羅電視臺記者、28歲的黃華云滿臉愁容地回到家,突然接到父親的電話,聲音緊張急促:“兒子,你媽突發急病,正在搶救,你快過來!”黃華云的心猛地一沉:“爸,你別急,我……我馬上到!”
黃華云的妻子劉秀正在陪一歲多的女兒讀童話,得知婆婆病重,急忙抱起女兒,跟著黃華云一起,駕車趕往醫院。一路上,黃華云臉色慘白、心事重重……
優秀電視臺記者緣何淪為“三奴”
1987年出生的黃華云是惠州市博羅人,家中獨子,父母都是電視臺退休職工。2009年,黃華云從廣播電視大學畢業后,考入博羅電視臺,成為一名電視記者,曾三次獲得惠州市廣播電視新聞獎。
2012年,黃華云與小他兩歲的劉秀相識,劉秀是一家私企的文員,嬌美俏麗,對黃華云非常仰慕和崇拜,兩人很快墜入情網,準備結婚。黃華云收入不太高,每月5000多元,朋友眾多的他經常做東,呼朋引伴。再加上職業的優越感,黃華云自視甚高,講究體面和有品質的生活。結果,工作幾年,他沒有一點積蓄,成了囊內羞澀的“月光族”。
好在他家境還不錯,父母成了他結婚的堅強后盾。當年4月,父母支持50萬元首付,黃華云按揭30萬元,在博羅中心城區購買了一套三居室的婚房,月供近3000元,加入了“房奴”的行列。
裝修新房時,黃華云的父母又拿出了20萬元,并告訴兒子,老夫妻倆已將家庭的全部積蓄都拿出來了,讓小兩口量體裁衣,有計劃地過好小日子。小兩口連連答應。劉秀體諒公婆年紀漸大,萬一生病住院,手中沒有余錢應付不了,便跟黃華云提議花10萬元簡裝,留下10萬元以備不時之需。
“10萬元?你只能買回一堆有毒的材料!”黃華云對劉秀的提議嗤之以鼻:“你知道全國有多少孩子因為劣質裝修,得了白血病?我暗訪過裝修市場,你無法想象那些無良商家有多黑心。”
劉秀嚇得直吐舌頭,對黃華云更加敬佩,幸好男友了解內幕,否則后果不堪設想。然而,沒等兩人進行裝修,這筆20萬元的裝修款,就被黃華云借給了朋友應急,說好一個月歸還。沒想到,一個月后,朋友竟然跑路了。眼看著婚期將近,黃華云無法向父母交代,迫不得已,只好向銀行借貸。此時,黃華云按揭買房后,其實已無力再貸款,但他還是申貸成功,又從銀行貸了10萬元裝修款、并刷信用卡套現10萬元,終于將房子裝修成他希望的樣子。
2012年秋天,黃華云和劉秀熱熱鬧鬧地舉行了婚禮。結婚時,兩人收到了10萬元禮金,劉秀想先還了裝修時套現的信用卡,可黃華云卻拖著妻子來到了車行:“我每天要外出采訪,沒有車太不方便了。”可10萬元的車,根本入不了黃華云的眼,最終,他買了一輛20萬元的日產天籟轎車,還覺得檔次太低。而10萬元缺口,他又辦理了車輛按揭貸款,在繼“房奴”之后,又成了“車奴”。
2013年,劉秀懷孕了,妊娠反應特別嚴重,根本無法上班。心疼妻子的黃華云干脆讓妻子辭職在家待產。劉秀憂心忡忡:“我辭職了,就沒有收入了,每月房子和車子的貸款,靠你一個人工資,行嗎?”
黃華云霸氣十足地說道:“我多寫幾篇稿子就行了。你安心在家休息,給我生一個健康聰明的寶寶。”
當年底,女兒出生,黃華云生怕女兒被假冒偽劣商品傷害,孩子的吃穿用度都是知名大品牌。而且,女兒一滿月,黃華云就在同事的建議下,給她報了學費高昂的嬰兒早慧訓練班……就這樣,黃華云淪為了房奴、車奴和孩奴,每月要還銀行1.2萬元錢,遠遠超出了他每月的收入。他拼命地跑新聞、編片子,可電視臺的稿費標準多年都是維持在很低的水平,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從小到大,黃華云從來沒有因為錢而犯愁,面對突然襲來的窘境,他茫然無措。情急之下,黃華云置辦了數張信用卡,拆東墻補西墻,結果窟窿越來越大。事已至此,不堪負重的黃華云,準備向父母求助,誰知,正在這時,母親突然發病生命垂危……
那段時間,黃華云日夜守在病床前,看著母親虛弱地在生死線上掙扎,看著病弱的父親每天如驚弓之鳥擔驚受怕,他再也不敢刺激父母,說出自己的困境。
母親病重、自己深陷經濟危機,雙重的壓力之下,黃華云的心被厚厚的愁云籠罩,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劉秀開始以為丈夫是因著急婆婆的病情,后來,女兒吃的高檔奶粉斷檔,黃華云買回來的卻是國產普通奶粉,她意識到出了問題。然而,面對妻子關切地詢問,黃華云敷衍道:“只是暫時的,很快就要發年終獎了。”
劉秀心疼丈夫,一心想緩解黃華云的壓力,雖然在家帶孩子脫不開身,她還是跟朋友合伙,在網絡上賣自制的蛋糕和面包,只要一有閑暇,她就在家里用烤箱做這些糕點,通過網絡銷售,以補貼一點家用。但她根本沒料到,黃華云已經陷入了絕境。
2015年4月,因無法按期還款,銀行下了最后通牒,催促還款,否則就走法律程序,拍賣他的房子。
一念之差成劫匪
黃華云急了,在這個信用社會,自己信用受損,以后將寸步難行;一旦出現拍賣房產的不堪局面,他就成了一個笑話,多年經營的形象將徹底崩塌。
焦頭爛額之際,黃華云突然看見香港富家女遭綁架被勒索了千萬贖金的新聞,當時案犯成功逃躲,尚未落網。為錢所困的他頓起效仿惡念,決定綁架有錢人的孩子,勒索千萬贖金。
惡念一生,再也揮之不去。第二天,黃華云找到貴州人王利介、何晚上,這兩人是黃華云在報道外來務工人員在惠州生活狀況時認識的。后來,黃華云不僅替兩人討回了欠薪,還曾給兩人提供了房子免費居住,王、何二人對黃華云感激不盡,覺得他有身份有地位講義氣,愿意為底層人打抱不平,對他言聽計從。
黃華云跟兩人說了作案想法,慷慨激昂地表示這樣做,是看不慣現在的有錢人為富不仁,要效仿古人劫富濟貧,并答應事成之后,給王利介和何晚上每人兩萬元辛苦費。王利介、何晚上爽快地答應了。
于是,黃華云通過網絡花費約兩萬元分別購買了一輛二手皇冠、一輛二手奧德賽用于作案;同時,王利介和何晚上找好了安置人質的地點:位于博羅福田鎮、貴州老鄉所開的一間檔口。
2015年5月1日晚上7點左右,黃華云開著那輛黑色皇冠車,帶著王利介和何晚上,來到惠州市富人區——東湖花園,尋找作案目標。
此時,七歲的富商之女小俐和小伶在奶奶陪護下,正在小區靠近江邊路段玩耍,姐妹倆一前一后互相追逐游戲。黃華云將車停下,王利介、何晚上立刻心領神會,下車將跑在前面的小俐一把抱進車里,沒等孩子的奶奶反應過來,黃華云猛踩油門,絕塵而去。隨后,三人換上奧德賽轎車,趕往博羅福田。期間,小俐還有些哭鬧,黃華云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她玩游戲,孩子很快安靜下來,一邊玩一邊回答黃華云的提問,還說出了父親的電話號碼。
黃華云將小俐送到安置地點,告訴檔口老板是朋友的孩子。直到這時,黃華云那緊張的神經才松弛下來,但他始終沒有勇氣撥打電話,索要贖金。
當天深夜12點多鐘,黃華云回到家中,劉秀還沒有睡,見他進門,便告訴他,惠州東湖花園一個七歲女童,被兩名男子當著孩子奶奶的面劫持失蹤了。
“你看到了嗎?劫匪開著黑色轎車,微信上都傳瘋了!”劉秀心有余悸地說道:“當面搶孩子啊,這太可怕了!你沒回來時,我一直抱著女兒不敢撒手。”
黃華云心里一怔,急忙翻看手機微信,果然,微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孩子被搶的新聞,頓時心慌意亂,甕聲甕氣地說道:“知道了,你別怕。今晚我要在書房趕篇稿子,不要打擾我。”說完,他幾步竄進書房反鎖上了門,呆呆地坐在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劉秀看著書房緊閉的門,覺得丈夫有些反常,平日進門總要親親女兒,今天竟連看都沒看一眼。夜半,劉秀照顧女兒吃奶時,發現書房的燈還亮著,便過去關切地喊了一聲,不料,燈立刻滅了,沒有任何聲息。劉秀更加疑惑,可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自己的丈夫竟然就是綁架七歲小女孩、引起全城驚恐的主犯。
黃華云一夜沒睡,一直在看微信,看到朋友圈里瘋轉小女孩被擄走的消息,他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事。第二天一早,黃華云早早起床,開車來到安置人質的地方,可是他一直沒有想好,接下來該怎么辦……
此時,接到報警的惠州市公安局惠城區分局刑警大隊,經過一夜的奮戰,利用刑偵手段,已經確定作案車輛和嫌犯目標。黃華云一下車,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民警抓獲,王利介、何晚上也隨之落網,隨后民警成功解救了人質小俐。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2015年11月,惠州市惠城區人民法院開庭審理了此案。法院認為,被告黃華云等人以勒索財物為目的,在公共場所綁架他人,影響惡劣、情節嚴重,本應重判。但考慮被告沒有殺害、虐待人質,也沒有勒索贖金,認罪悔罪態度好,且沒有犯罪前科,依法可以輕判。最終,法院以犯綁架罪,分別判處黃華云有期徒刑11年6個月,王、何二人有期徒刑11年。
面對記者的采訪,黃華云痛悔萬分,稱自己鬼迷心竅,對不起父母妻女。案發后,劉秀一直處在自責內疚中,她覺得是自己沒工作,無法幫助家里,導致家庭經濟貧困;黃華云的父母得知兒子犯下罪行,更是悲痛欲絕,如果兒子將生活窘境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想辦法幫他渡過難關,可兒子竟劍走偏鋒。兩位老人不知道,他們的身體還能不能等到兒子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