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力“大哥大”退休后落馬

林達

2016年6月，廣東省電力局在“兩學一做”活動中，向全系統黨員提出，要把吳周春腐敗案作為最典型的反面教材，引以為戒，警鐘長鳴，恪守底線，忠誠為民……

“我脫身于白屋，家徒四壁；得路于青云，毫無背景。”63歲的廣東電網公司原總經理吳周春（正廳級）在懺悔書中這樣寫道。可惜的是，平步青云后，他“卻蛻變成一個‘頭頂生瘡、腳下流膿’的腐臭之人”。從第一次受賄時的“羞羞答答”到后來主動索賄時的“光明正大”，吳周春在25年的“一把手”位置上一步步滑向人生深淵。

經廣東清遠市中院一審查明，吳周春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索取、收受他人財物共計人民幣3926萬元，美元3萬元。被告人吳周春犯受賄罪，被判處有期徒刑13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400萬元。

仕途順暢卻心理失衡

1951年6月出生的吳周春，畢業于華南理工大學電力工程系。1984年6月，吳周春被任命為湛江供電局局長，成為廣東省最年輕的地級市供電局長。此時的他躊躇滿志，雄心勃勃。1991年5月，組織上對吳周春委以重任，調他出任廣州市供電局局長，未到40歲就坐上省會城市電力局“一把手”的寶座，吳周春可謂春風得意。從湛江起步，一路順風順水，2003年后吳周春歷任廣東電網公司總經理、南方電網總經理助理、南方電網國際有限責任公司董事長等職務。吳周春主管電網企業長達25年之久，成為統管全國最大的省級電網公司的老總。

電力行業資金、技術密集，建設、管理項目較多，而一把手統管全面，有較大的議事決斷權。批負荷、做工程、建電站、造大樓、賣設備、買保險等，可進行權力尋租的機會不少。因此吳周春剛到廣州供電局任職時，社會上就有很多老板通過各種途徑、尋找機會來認識巴結他。

眼看那些認識的老板住別墅、上酒樓、坐名車，吳周春很是羨慕，并內心開始出現了失衡。他坦白了自己心理的變化軌跡：“他們所賺的大筆財富有不少是我一個電話、一個招呼、一個表態得來的。我堂堂一個省級城市的供電局長，一年的工資只有一個小老板的零頭，自己心理很不平衡。權錢交易、等價交換，既然你憑我的權力得到財富，要你一些也屬正常。”此時的吳周春漸漸丟失了職業信仰，似乎為自己伸手要錢找到了一個聊以自慰的理由。

心理失衡導致防線失守，貪欲的毒草就會瘋長。“我第一筆賄賂金就是在這個時候收取的。”當時一個老板為爭得一處變電所的工程，給吳周春送上10萬元錢。畢竟是第一次，吳周春顯得半推半就，在猶猶豫豫收下后幾天內忐忑不安，但時間過去并未事發，自覺心定，就這樣吳周春走上了墮落的腐敗之路。他在懺悔錄中說，自己從此放松學習，偏離了正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什么政治學習、黨性修養、廉潔自律都被置之不理，什么黨紀黨規、制度流程、集體決策也都成了擺設。

欲望是一個無底洞，當過去的政治抱負蛻變為現實的斂財目標之后，吳周春對金錢的欲望就如打開的閘門，一泄如注。案發后他交代：“見錢眼紅，有送即收，不收白不收；不送即要，不要白不要。”吳周春撕下了最后一層遮羞布，由原來的羞羞答答變成了后來的主動索要，且花樣盡出、不擇手段：兒子辦公司、回家省親拜祖、購買股票、購置房產等都可以成為他受賄要錢的借口，從數十萬到幾百萬，伸手即要。

精于長期布局曲線斂財

吳周春的權力尋租立足長遠，利益輸送有期權化的特點。能進入吳周春核心利益圈的人并不多，在5人左右，且都交往時間長、關系相對穩定。對此，他善于“篩選”，顯得十分“老到”。比如賀某，吳周春就與其保持利益關系長達20余年。

1991年5月，吳周春從湛江供電局調任廣州供電局局長不久，就經人介紹認識了賀某。賀某文化程度不高，開始是做水電安裝的，但因儀表堂堂，出手闊綽，又很會巴結領導，在廣州電力系統圈內頗得人緣。賀某通過請吃喝、陪吳周春的家屬旅游等手段，很快贏得了吳周春的青睞。

吳周春視賀某為“鐵桿盟友”，甘心為其在電力系統內牟取巨大利益鋪路搭橋。凡是賀某安排的飯局，吳周春都會出席，他實際上成為了賀某拉關系、攬業務的一張名片。賀某利用吳周春的影響力承接了大量電力方面的生意，如設備物資采購、電力工程施工等，即使像增加變壓器負荷或線路容量這樣的難辦之事，賀某也能輕而易舉地辦成。

專案組人員說，僅在廣東電網招標的物資供應這一塊，四年內，賀某及其企業獲得的采購合同額度就高達17.19億元。毫無疑問，賀某也投桃報李，成為了吳周春不折不扣的“提款機”。為了支持吳周春的兒子在廣西南寧經商，2007年賀某不僅現金支付215萬元為其購買寫字樓，還一次性支付500萬元作為公司啟動資金。吳周春笑呵呵地夸獎賀某：“賀總，夠朋友，大氣！”

吳周春不僅擅長長期布局，而且非常注意斂財方式的隱蔽性。為了規避風險，他最常用的手段就是以借錢炒股、合伙炒股為名索取關系戶的巨額賄賂。具體做法是，吳周春以某只股票將會升值為由，打招呼給得到過他幫助的“關系戶”借錢給他兒子炒股，自己一般不直接出面。而事實上一概由關系戶全資入市，贏則大部分歸吳周春及兒子所有，一旦被套牢或虧損則不承擔任何責任。

曾有一次，吳周春通過某種渠道獲知一家股票將在短期內上漲，聯系曾獲得過他照顧的某電器公司老板陳某，以兒子炒股缺少資金為由要求陳某出資支持，最終股票收益300萬元，吳周春獲取了其中的200萬元。后來吳周春又以購買某三只股票為名，先后向多個業務往來的老板“借款”，其中索取某保險公司推銷經理楊某200萬元、某電器公司老板陳某300萬元和某信息技術公司老板李某資金975萬元。

操控中標金額達67億元

在吳周春擔任廣東電網總經理兼工程項目物資采購招標領導小組組長期間，他采取“兩手互搏”的方式使集體決策成為擺設，讓自己的“關系戶”在物資設備的采購中獲得較大份額。他一手制訂物資采購招標領導小組集體決策程序，宣稱招標要經集體研究，似乎顯得“公正公開”；另一手又采取內部文件會簽形式，明確要求最終中標結果須經自己批示才算數。

吳周春最終審批的合同金額達477.75億元，其中有91個標的評標結果在吳周春的精心設計和操控下，被人為更改，涉及合同金額達67.49億元，嚴重違反了《招投標法》及有關規定。與吳周春關系密切的賀某、陳某和李某等人則順利得以中標，獲取了不當利益。廣東電網高層人士說：“這是吳總一手造成的。”而吳周春則從中獲得好處。

間接授意也是吳周春操縱招投標慣用的手段。吳周春到廣東電網任職之后，對公司的招投標制度和流程進行了梳理和調整，實行分級授權。一些招投標的權力看似下放了，但吳周春卻通過點頭或搖頭的肢體語言進行幕后操控，其“點頭”表示“不同意”，搖頭才表示“同意”。

他不按套路出牌，讓人頗費心思。為了防止吳周春在招投標的終審會上“點頭”，不少參與招投標的公司不得不通過各種途徑向他示好。

吳周春還“巧設”門檻，為利益輸送者所在公司量身定做標準。對一些邀標議標項目，吳周春有意將“公司業績”作為入圍門檻，卻對業績評估不作科學界定，完全以所謂“領導認可”作為終評標準，搞“一言堂”，導致圍標串標現象突出。

廣州某電器公司老板陳某，因為得到了吳周春的關照，多次獲得廣東電網的物資采購合同，這讓陳某樂不可支。其中最大一筆合同金額達到5000萬元。

為感謝吳周春，陳某在四年之間，分8次或到吳的辦公室，或直接去他家上門“作客”，共賄送其人民幣達500萬元。

又如建筑商張某認識吳周春后，為得到廣州供電局生產調度大樓建設合同，承諾給他3%賄金。“中標后，張某一次送給我賄金300萬元人民幣，可謂重錢出擊。”吳周春承認：回想起來，這是一起典型的“公開議事、私下交易”的權錢交易行為。

看似對工程質量要求嚴格，實則擔心工程事故牽出腐敗問題，吳周春行事極為謹慎，對可能帶來負面影響的隱患果斷地采取措施。

一次，曾因某工程質量驗收不合格，吳周春不僅嚴詞斥責了負責此項電力工程的文某，還退回了其賄賂的40萬元現金，并最終將其淘汰出局，以絕后患。他還在公眾場合標榜自己對工程質量管理嚴格。但有知情者稱，這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吳周春非常注意隱藏個人真實意圖，他表面上對所有企業參與投標一視同仁，實則是考慮安全性，避免槍打出頭鳥。為了維護其侄女婿作為法人代表的某公司的業務份額，在吳周春的授意下，該公司在招投標的名單中長期保持中等偏上位置，不冒尖、不搶眼，同時又確保該公司代理的電器產品中標份額達到總份額的20%，穩居同類產品的前列。吳周春如此“用心良苦”，但終究還是逃脫不了黨紀國法的制裁。

五年舉報讓退休廳官落馬

2014年2月初，在廣東省紀委書記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封從中紀委轉來的舉報信，舉報已卸任五年的廣東電網公司總經理吳周春，內容主要涉及電網建設工程項目的招投標。

由于舉報材料特別詳細，省紀委決定成立辦案專案組。2月12日，廣東省紀委網站發出消息，廣東電網公司原總經理吳周春因涉嫌嚴重違紀問題，正在接受組織調查。此時的吳周春已63歲，早已退休在家。

心存僥幸的吳周春自以為這些曲線斂財的方式能萬無一失，當得知組織在調查其時，其仍不老實交代，還向“老板朋友”統一口徑。他分別緊急召見關系大戶賀某、鄧某、陳某、李某等，再三叮囑：“萬一檢察部門要你配合調查，你只說這錢是借的，根本不是行賄。”

2014年3月，廣東省紀委將線索移交給廣東省人民檢察院進行立案偵查。廣東省檢察院偵查終結后，經指定管轄，于2014年12月25日移送清遠市檢察院審查起訴。

專案組披露，本案涉案人吳周春身份級別高（正廳），所任職的供電部門具有行業壟斷的特征，涉嫌受賄的事實眾多，案件時間跨度長、牽涉人員廣、受賄數額巨大，上述因素的存在，都加大了本案的審查難度。因此，本案經指定管轄后，清遠市檢察院高度重視，由檢察長親自掛帥，并指派副檢察長劉春負責承辦此案。承辦人仔細復核犯罪嫌疑人犯罪事實、犯罪證據，全面聽取辯護人意見，圍繞案件中款項的定性、數額等問題一一予以核實查證，完善證據鏈條，確保了對該案的及時起訴。

2015年9月22日，備受關注的廣東電網原總經理吳周春受賄案在清遠市中級人民法院公開開庭審理。

起訴書顯示，吳周春利用職務便利，為他人謀取利益，非法收受他人賄賂3966余萬元，美元3萬元，涉嫌犯受賄罪。吳周春收受錢財主要是其在擔任廣州市供電局局長、廣東電網公司總經理、中國南方電網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助理期間，向吳周春行賄的多為與電力行業相關的建設商、供貨商等。

對于公訴機關的指控，吳周春辯解其收受他人錢財，并不是他在一些項目中許諾了別人什么利益，項目推進過程都有嚴格的程序，作為國企“一把手”，一些項目資金最后程序基本上都經一把手簽字，別人送錢可能是因為看中了這個簽字程序。面對吳周春無謂的辯解，旁聽席上發出一片唏噓聲。

在公訴機關查明的相關受賄款中，吳周春不少是用來炒股。庭審中，吳周春辯稱部分資金并非受賄，稱其收受鄧某、李某等人的錢財不是賄賂款，而是借款，他會還的。當公訴人問起為何后來沒有還款時，吳周春推說當時炒股被套，他認為等解套后就會有錢還給對方。吳周春回憶，當時是2007、2008年時，正是股市發生急速變化的時候。對于被告人吳周春的“借款”辯解，公訴人通過直擊要點的訊問及詳略得當的證據出示，揭露了吳周春受賄的事實，并適時開展法庭教育，分析被告人吳周春犯罪的根源。

在庭審最后陳述時，吳周春幾度流淚哽咽，痛哭流涕，表示對自己的受賄行為追悔莫及，辜負了黨多年的培養。他邊哭邊說：“我從一名黨員領導干部，廣東電網原主要負責人，墮落成為嚴重違紀違法的腐敗分子，蛻變的過程有跡可循。主要是自己忽視學習，忘記使命，動搖根基，突破防線。我曾被組織委以重任，寄予厚望，但得意忘形，忘乎所以；自己交友不慎，教訓深刻，滑向深淵，難以回頭；私欲膨脹，利令智昏，不擇手段，導致徹底墮落。我向法庭認罪悔罪。”吳周春掏出14本榮譽證書要求法院輕判。

清遠市紀委專門組織供電系統單位領導、中層干部及相關人員100多人旁聽了庭審，以案為例，開展廉政教育活動。因案情重大，法庭沒有當庭宣判。

法院審理查明：1995年至2013年，被告人吳周春在任廣州市供電局局長、廣東電網公司總經理、中國南方電網有限責任公司總經理助理期間，利用職務上的便利，為相關企業在電力物資采購、承建工程、承接保險業務等方面提供幫助，先后收受賀某、鄧某、陳某等8人賄賂共計人民幣3926萬元，美元3萬元。應當以受賄罪追究刑事責任。一審法院根據吳周春的受賄數額，犯罪情節，退贓情況以及認罪悔罪態度，于2016年2月25日，對廣東電網公司原總經理吳周春受賄案作出一審判決，以受賄罪判處吳周春有期徒刑13年，并處沒收個人財產400萬元。

編輯：鄭賓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