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曉虹
當代藝術仍是一個充滿爭議矛盾、充滿疑思迷茫尚在進行時的藝術,千年古鎮和時時常新的當代藝術結合在一起,最古老的和最當代的相遇,是不倫不類,不中不西?還是互相激蕩、互相映照,構建新的藝術話語和藝術模式?
今年上半年最震動藝術圈的展覽,當屬“烏鎮國際當代藝術邀請展”。
一個水鄉古鎮,青石板,搖櫓船,花鼓戲,突然橫空出世了一個世界級的當代藝術展,邀請到的藝術家既有國際上最具話題性,其作品一直被拿來作為當代藝術背書的達明安·赫斯特,又有這幾年風靡的“大黃鴨之父”霍夫曼,也有國內徐冰、劉建華等當代藝術開拓疆土的人物。于是,每個人都開始好奇,雖然烏鎮有之前的戲劇節打底,但這個藝術展最終呈現出來的樣子仍然未知:是很烏鎮?還是很國際?

說起當代藝術,最常聽到的反應是看不懂。是的。我們知道蒙娜麗莎的美,我們說的上一點兒文藝復興的理論,我們慢慢可以理解凡·高了,我們也都容易愛上莫奈愛上雷諾阿愛上光影了,但是,當代藝術仍是一個充滿爭議矛盾、充滿疑思迷茫尚在進行時的藝術。千年古鎮和時時常新的當代藝術結合在一起,最古老的和最當代的相遇,是不倫不類,不中不西?還是互相激蕩、互相映照,構建新的藝術話語和藝術模式?
展出場地由“西柵景區”和“北柵絲廠”組成,共匯集了來自15個國家和地區的40位(組)著名藝術家的55組(套)130件作品。西柵景區是江南水鄉古鎮的空間情境,也就是我們作為游客常去的地方;北柵絲廠則是對被棄置不用的絲廠廠房重新改造之后形成的新空間。
在一個工作日,我到了烏鎮,決定先前往絲廠,此次展覽中絕大部分的作品集中在那里展示。載我的司機熟做游客生意,已見慣市面,但是對為什么會有人不去景區而去一個僻靜之處看所謂的藝術展覽,還是十分不解。由于不在景區內又非周末,“北柵絲廠”一片寂靜,里面只有工作人員和零星來看展的藝術專業的學生。作品按主題分布在不同展廳也就是從前的工廠車間里。整個空間,從空間改造到布展形式到作品挑選都國際范十足。荒木經惟的攝影《空景》、徐冰的動畫《漢字的性格》、尹秀珍的裝置《內升腔》,一色都是大餐。一路到達明安·赫斯特的作品《最后的晚餐》,藝術家堅持13幅作品需要一起展出,占據了整整一個展廳的墻面。據聞策展團隊與這位被認為是當今世界上最貴的當代藝術家的溝通邀展工作前前后后耗費靡時。我停下來和工作人員閑聊,幾個同伴都很好奇地聚攏過來,問:“能說說這個藝術家嗎?他為什么這么有名?”這個展覽使這些當地年輕的志愿者第一次有機會零距離地接觸當代藝術。而這位可算全球最著名的當代藝術家,他的如藥盒包裝設計般的作品令他們全然無緒。這種情景之下,真的是一個很奇妙的感覺。
如果說絲廠的部分和我們已經熟悉的各種工廠改造成的國際性藝術空間無縫接軌,具有專業性卻不凸顯創新;那么西柵景區猶如全展的點睛和靈魂,真正觸動到了藝術家,也觸動到了參觀者。同為一個展覽,“絲廠”在我眼中無從辨識烏鎮的痕跡,站在展廳,參觀者會覺得這樣的展可以是紐約看也可以是上海看;而“西柵”的作品,則更接近公共藝術,因此也就多了與周圍環境互動與參觀者互動的機會。就如同:相比赫斯特,大黃鴨的創作者弗洛倫泰因·霍夫曼為烏鎮量身打造的《浮魚》,更受人歡迎。在古樸和淡雅的水劇場,古鎮的煙雨原色與作品的可愛夢幻平衡地融合在一起。霍夫曼借用作品的尺度變形和空間錯位創造出“熟悉的陌生感”,使得人們覺得異常有趣,即使不是為藝術展而來的游客,也會因或好奇或有趣等各種緣由而停下來挨個排隊等著在作品前拗造型合影。
這也真實地反映出了人們對藝術的態度,以及藝術整體娛樂化的趨勢。因為離當代藝術的蓋棺定論還為時尚早,所以,不妨放松心態,拭目以待。
最讓我感動的是美國著名當代藝術家安·漢密爾頓(Ann Hamilton)的作品《唧唧復唧唧》。作為蠶桑之鄉,烏鎮有著悠久的絲織傳統,這為藝術家提供了巨大的創作靈感。我喜歡這位藝術家的創作態度,她安安靜靜地在烏鎮生活了一段時間,每日走訪當地居民,了解烏鎮的紡織業及歷史。古老的繅絲工藝令她著迷,藝術家甚至還自己動手學起了紡織。
最終,她的作品選擇呈現在一個古老的戲院里。從每個座位上牽引出的千絲萬縷,延伸匯聚至舞臺上的老式織機,并在展覽期間由當地婦女一日日地織成花緞。彩色的經線重新編織了座椅、舞臺、戲院之間的結構關系,被建筑性質設定的劇場空間因之改變。而其變化流動更為作品增加了對時間的探討,使得觀眾獲得了一次從舞臺和紡車之外審視這座古老空間和這項古老技藝的機會。緊扣整個展覽的大主題“烏托邦·異托邦”,旨在叩問與重新審視時間空間的關系。
看完整個展覽,已是黃昏落霞,走上高拱的石橋,眺望兩岸的依水人家,我想到的是威尼斯,和威尼斯藝術雙年展。同樣是水鄉,同樣有千年的歷史。也許這樣聯想暫有攀比之嫌。但我想烏鎮無疑是有這樣的野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