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躍春
5月5日,文學界的重心在西安。
茅盾文學獎得主陳忠實在這一天接受讀者最后的送別。他走了,可他嘔心瀝血20年構思創作的《白鹿原》卻不會隨風飄散,將永遠鐫刻于文學圣殿,流淌在九曲黃河。20年,耗去了陳忠實人生最旺盛的年份。5月5日,恰巧是馬克思的生日,而《資本論》的誕生,花費了馬克思40年的心血!
王安石說,“看似尋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卻艱辛。”聚光燈下,光明一片,光芒之外,暗夜無邊。
河南洛陽龍門石窟正對面的白園,長眠著一位偉大的詩人,他的名字叫白居易。《長恨歌》《琵琶行》筑起了唐詩的峰巔,但少有人知,詩人創作的真實狀態。在寫給友人的一封信中,白居易說:二十以來,晝課賦,夜課書,間又課詩,不遑寢息矣,以至于口舌成瘡,手肘成胝。既壯而膚革不豐盈,未老而齒發早衰白,瞀瞀然如飛蠅垂珠在眸子中也,動以萬數。蓋以苦學力文所致……勞心靈,役聲氣,連朝接夕,不自知其苦。
古人曾說:吟成一個字,捻斷數莖須。白居易何止斷須之苦!法國著名作家福樓拜曾自述創作的艱辛:我今天枯坐了四個鐘頭,竟然沒寫出一句來。文學啊,你究竟是什么惡魔,為什么要這樣咀嚼我們的心血?
有一句歌詞說沒有人可以隨隨便便成功。英國的小說家約翰·克里西從35歲開始向報刊社出版社投稿,得到的回應是743封退稿信。他沒有停止,發奮用功,最終競出版了564本書,多達4000多萬字。
即使名滿天下,也毫不懈怠。宋代文學家歐陽修到了晚年仍一絲不茍,一遍遍修改自己的文章。夫人不免嘮叨:真是自討苦吃,又不是學童,難道怕先生不滿意嗎?歐陽修如此作答:不怕先生生氣,怕的是后生笑話!而列夫.托爾斯泰更是費盡打磨之功。他的兒子在回憶文章中專門做了這樣的記述:《安娜.卡列尼娜》初登俄報時,小樣兒會寄給父親校對。托爾斯泰改字改句,繼而又大加增刪,到最后,那張小樣兒已成千瘡百孔,糊涂得不可辨識。幸虧我母親尚能認清他的符號和字跡,她經常終夜不眠替父親改好謄清。次日一早,她便把謄稿擺在桌上,預備父親拿去付郵。父親把它拿回書房看“最后一遍”,到晚間這眷稿又被涂改,比第一張小樣兒更加糊涂,母親只得再抄一遍。父親常滿懷歉意地說:我再不改了,明天一定發出去。可明天之后又有明天。有時甚至延遲幾個禮拜或幾個月。他總是說,還有一處要再看一下。于是把稿子再拿去改過,再眷清一遍。有時稿子已發出了,父親忽然想到還要改幾個字,便打電報去吩咐報館替他改。
文學創作充滿艱辛,其他創造又何嘗不是呢。
錢偉長在一篇文章中說,愛迪生只上了三個月學。為研制燈泡和燈絲,他摘寫了四萬頁資料,試驗過1600多種礦物和6000多種植物,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以上,當他79歲時,他宣稱自己已經是135歲的人了。
“江南活武松”蓋叫天是著名的京劇武生。四十多歲時有一次在上海演出《獅子樓》。劇中的武松一個“燕子掠水”從空中跳下,騰空時他發現扮演西門慶的演員尚未移開。蓋叫天為了不致砸傷“西門慶”,一個急轉身,失控的他當時摔斷了右腿,他強忍劇痛以金雞獨立的形象直等到落幕。更不幸的是,送醫后骨頭只是“搭”上而非“接”上。骨頭長上后他沒法再練功演戲,他痛苦萬分苦求對策。有人說只能弄斷了再接。蓋叫天毫不猶豫,牙一咬心一橫,把腿用力一砸,剛長上的骨頭再次弄斷,讓醫生重接。兩年以后,他的英武形象再現舞臺。因為敬佩,多年前我到杭州,在西湖邊上騎車找了很久,終于在蓋叫天的墓前深深獻上一躬。
不由又想起了以畫竹子聞名的進士鄭板橋,他道出了畫竹的秘訣:四十年來畫竹枝,晝間揮寫夜間思。風繁削盡留清瘦,畫到生時是熟時。
陳忠實在《〈白鹿原〉創作手記》里記述到,自己在寫完《白鹿原》最后一個字后精疲力盡身子一歪,昏厥良久。
大詩人元遺山說:文章出苦心,誰以苦心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