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珍惜，所以再會

王雙增

1/因為我們綁在一起

那天，班上所有同學的爸爸或媽媽都來了，除了他倆的父母。幾乎瘦成一道閃電的田小野可憐巴巴地看著胖成橢圓的韓天樂：“要不……我們合伙吧。”

老師看著一胖一瘦兩個小屁孩，爽快同意了。

活動開始了，一組兩人，相鄰的兩條腿被捆綁在一起，名叫綁腳競走。韓天樂問田小野：“我們怎么辦？能得第幾名？”

田小野說：“不要最后三名，也不能拿前三名！你只管走，我配合你的節奏就行。”

韓天樂聽完豁然開朗，這家伙真是心思縝密呀，還跟他心有靈犀，今天千萬不要出眾，要默默無名。前三名有獎品，最后三名也有學校善意設立的安慰獎。韓天樂和田小野配合默契，最后得了倒數第六名，順利實現了預定的目標。

從此兩個人成了死黨。韓天樂的爸媽是有錢的大忙人，田小野的爸媽是勞苦的農民工。大人們太忙了，很少有空關心自家孩子，孤單的他們只能互相依靠，抱團取暖，漸漸地變成了無話不談形影不離的好友。

2/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一轉眼，韓天樂與田小野已經是高一學生了。這次月考，田小野的歷史考了44分，韓天樂的地理也考了44分。放學回家的路上，兩個人相對無言，步履沉重。

韓天樂想起一路走來，跟田小野就經常貪玩偷懶，登山看風景，河邊釣魚蝦，日子無憂無慮，像飄在藍天的朵朵白云。初中階段記憶性的知識很多，還有歷史政治兩科是開卷考，他們是聰明機靈的孩子，背一背，練一練，居然很驚險地考上了這所知名高中。

升上高一就有點吃不消了。每個科目的難度都約好了似的，同時開足馬力地不斷加大，光靠死記硬背已經不足以應付，9個科目走馬燈一樣，令人眼花繚亂。韓天樂和田小野大眼瞪小眼，稍微一松懈，作業就排山倒海地洶涌而來，把他們嗆得暈頭轉向。一個人心情不好或讀不進去了，就動員另一個人一起去逛街去爬山去玩游戲去K歌，兩個人歇斯底里地怒吼林宥嘉的歌：人生已經如此的艱難，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

兩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街上每個人的笑臉都那么古怪，好像能看穿他們的小心思；就連路邊的花草樹木都在搖頭擺手，提醒他們逃避現實是不對的。

田小野嘆了一口氣：“我們去小學看看吧，好久沒回母校逛了。”其實他不想回家，還有一個原因，田爸爸最近一直想回福建老家發展，考慮到小野高考還是要回老家考，不如早點轉學回去，盡快適應環境。

當然田小野心里有數，很大原因是他在這所學校成績一日不如一日，田爸爸才想給他換一個新環境。可是田小野舍不得韓天樂，他舍不得讓那個笨拙的胖子，獨自面對人生中的大風大浪。

3/場面有點怪怪的

他們走進小學母校，遠遠聽見一陣喧嘩。走近一看，原來是在舉行似曾相識的親子活動。場上五對綁著腿的人員正在爭先恐后地沖向終點。

其中有一對是母子。場邊還有一個走路有點跛的中年人，看樣子是因為扭傷而不能參賽的孩子爸爸。只見他在場外一邊高喊著“老婆加油，兒子加油”，一邊一瘸一拐地在前面領跑。

這種場面看起來有點怪怪的，一個有腿傷的人比兩個捆綁在一起的人跑得更加利索。田小野和韓天樂兩個人呆呆地看著，場上所有的聲響都好像越離越遠，越變越小……

離開母校時，田小野和韓天樂同時回頭看了一眼那場接近尾聲的親子活動，他們仿佛看見當初讀四年級時抱團取暖的彼此，仿佛望見這么多年綁在一起的偷閑時光，也仿佛明白這些無憂無慮的灰黃光影都只能留在原地，離自己越來越遠。

4/加油的手勢虎虎生風

新學期即將開始，田小野答應了爸爸的要求，轉校到福建去。臨行前，他在韓天樂家門前的信箱留了一封信，那是他第一次給胖子寫信。然后他回到家，跟爸媽一起收拾行李，最后一次打開信箱，居然發現了韓天樂寫給他的一封信。

小野：

長久以來，我爸媽一直動員我轉去更好的學校，可我一直不答應，我怕我走了，落單的你就不快樂了。在母校看了那場親子活動，我感觸良深，我們就像被捆綁在一起的兩條腿，雖然可以互相取暖，可是也阻礙了前進的步伐。我決定還是換個環境，分開對我們彼此也許更有好處。這些話當著你的面實在說不出口……

信的最后，是韓天樂可愛的自畫像，一張胖臉笑得見牙不見眼，加油的手勢虎虎生風。

田小野仿佛看見韓天樂糾結著一張胖臉，抓耳撓腮地給他寫信的樣子，最后還故作輕松地畫畫。他的心底有股溫熱的暖意，想想死黨多年，連做決定都這么有默契。

他在給韓天樂的信中是這樣說的：四年級時，我們的目標是隱沒在人群中，怕被大家看見我們狼狽孤單的樣子，因而相互靠近，彼此依賴。現在都高一了，我們還抱團逃避，實在不應該。我們的目標應該是重點大學，你我都必須拼盡全力，才有可能鶴立雞群脫穎而出，松開捆綁的繩索，讓彼此自由奔跑，也許能更順利地抵達想要的終點。

他知道韓天樂遲早會看到他的信，說不定這個胖子還會熱淚盈眶呢！

5/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一轉眼過了兩年多，又到了開學季。韓天樂戴著近視眼鏡站在F大學的校門口，跟奔跑過來的田小野熱情擁抱。自從轉校之后，他們少有見面，只有書信往來與短信互動。無非是說說近況，回味過去，彼此調侃，互相鼓勵。他們都把目標放在這所名牌大學上，今天終于成功會師。韓天樂變得高大清瘦，田小野也拔高壯實了不少。他們雖然不在同一專業，可是又開始一同到外面找兼職，做家教，賺外快。他們都發現對方令人驚喜的變化：田小野變得自信陽光，而韓天樂變得堅韌自強。

夕陽西下，他們做完一天的兼職，倚著江邊的欄桿吹風。田小野看著寬闊平靜的江面說：“你知道兩年前我為什么會答應父母轉校嗎？”

韓天樂淡然一笑：“除了我們信中說的那場親子活動的影響，還有別的吧？”

田小野說：“父親問我，你是不是要拖累韓天樂，一輩子都活在他父母的庇護下？我在那一刻才知道一向粗枝大葉的父親其實深謀遠慮，作為你的死黨，我確實不應該拖累你。所以才答應父親轉校回老家去，并在信中經常想方設法鼓勵你。”

韓天樂嘆息著：“是不是每個做父親的都這么厲害？當時我爸是這么對我說的，你即便碌碌無為，還可以活在爸媽建造的城堡里，可如果田小野變得不學無術了怎么辦？你想看他一事無成嗎？”

田小野認真看了看韓天樂，臉上充滿笑意：“像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了。”韓天樂踹了田小野一腳，他們朝著遼闊的江面很夸張地揮舞著臂膀，不約而同地放聲大喊：“頂天立地的男子漢！”然后仰天大笑，那笑聲在在江面上久久盤旋回蕩，慢慢飄向寬廣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