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溫暖，我一直不曾忘懷

杜智萍

“記憶”是一件特別奇怪的事情，有些事可能才過去沒多久我就一點印象都沒有，而有些事卻經年不變，會烙印般刻在我的腦海，每每想起，心之一隅悄然溫潤。

我上初中的時候，學校要求晚自習。有一天晚自習結束后，我還在焦頭爛額地解一道代數題，等我離開學校時，路上已經行人寥寥。

那是二十幾年前的一個寒冷冬夜，縣城的商鋪都已打烊，路上只有昏黃的街燈兀自閃爍。我裹緊棉衣使勁地蹬著自行車穿行在冷冷寒風中，破舊的街道坑坑洼洼，一個俯沖，自行車撞到一塊石頭，石頭不大，卻把我顛了下來，我連人帶車重重地摔倒在地。已經凍僵的手掌擦破了皮，滲出血來，褲子膝蓋處也磨破了，還傳來陣陣錐心的疼。

我艱難地爬起來，搓著破皮流血的手掌，又彎腰輕揉摔痛的膝蓋。冬夜的寒風刺骨，我凍得渾身顫抖，可能還很疼吧，淚，禁不住傾泄而出。最糟糕的是自行車鏈子也斷了，我難過得想號啕大哭。周圍都沒有人，夜色越來越深，我的心充滿了恐懼和難過。平復了一下情緒后，我狼狽地一把抹去臉上的淚水，無奈卻毅然決然地把自行車扛在肩上，邊走邊哭。

十幾歲的女孩子，平時沒干過什么活兒，卻要扛著沉重的自行車在寒冷的冬夜走回家，才沒走多遠，我已經累得氣喘吁吁，肩膀疼痛，整個人疲軟得挪不動腳步。可是我不能丟下自行車不管，那是父親送給我上中學的禮物，也是我每天上、下學的交通工具。我一定要把它扛回家。父親出差還沒回來，母親上夜班，我沒有援手，只能靠自己。

無人的街，寒冷的冬夜，一個扛著自行車淚流滿面的女孩子，這個畫面很多年后依然時時浮現在我的腦海，那一夜，如果不是遇見吳桂琴阿姨，如果不是她的幫助，我不知道我能不能把自行車扛回在城郊的家里，不知道會不會被人當成偷車賊送到派出所。

那天夜里，吳桂琴阿姨在醫院照顧她生病的婆婆，她的丈夫替換她后，她才從醫院回來。遠遠的，她就看見一個人扛著一輛自行車。剛開始，她以為是個偷車賊，待走近后，她才看清扛車的是個正哭著的女孩，于是上前來詢問。

我哽咽著把事情的經過述說了一遍，她疼惜地望著我，說：“我家就住在附近，如果你相信我，先把自行車扛到我家吧，你先騎我的自行車回家，待明天我找人幫你把車鏈子弄好后，你放學了就過來換車。”

我有點猶豫擔心有危險，但我家還很遠，這么冷的冬夜，我不知道要過多久我才能把車扛回家，第二天一早還要上學，猶豫不決時，吳桂琴阿姨善解人意地說：“要不這樣，你現在就先騎我的車回去，明天中午放學后在這街邊等我，你的車我先扛回去，明天找人修好鏈子后再給你……”

望著慈眉善目的吳阿姨，聽她這樣說，我臉紅了，我的擔心她都理解，于是我鼓起勇氣說：“沒事，先把車扛到你家吧，我相信你。”于是，我重新扛起車跟她回家。吳阿姨一手扶車一手幫我托著車把，讓我不那么辛苦。她家真的就在附近，不到十分鐘，我們就到了她家里。進去后，她泡了碗熱熱的紅糖水給我喝，讓已經凍得雙手紅腫又僵硬的我瞬間溫暖起來。她還找來碘酒和紅藥水幫我清洗擦破皮的手掌，連淤青的膝蓋也抹了藥膏。弄完這些，時間已經很晚了，吳阿姨說：“放心吧，早點回家，明天中午放學后，就過來把車換回去。”

出了門，我騎著吳阿姨的自行車回家。在路上，我一直感動得想流淚。這么冷的夜，這么長的路，如果不是吳阿姨的主動幫助，那么我扛著斷鏈子的自行車該怎么辦？

第二天中午放學，我騎著吳阿姨的自行車去到她家時，她已經找人把我的車鏈子弄好了。我很感激她，一再道謝。她笑著說：“沒什么的，一點點小事。我家閨女比你大幾歲，她在外地讀書，也曾得到過很多好心人的幫助……”

后來我還去過吳阿姨家，與她女兒也認識了。我跟她說起吳阿姨那天夜里對我的幫助時，她笑著說：“我媽這樣做應該的，我在外地讀書時，也常常得到很多陌生人的幫助。”

這件事雖然已經過去了二十幾年，我家也從縣城搬走十幾年，但我至今依舊記得吳桂琴阿姨慈眉善目的樣子，記得那個寒冷卻又溫暖的冬夜，記得那碗熱熱、甜甜的紅糖水……那些溫暖，我一直不曾忘懷。我也努力讓自己做一個能夠溫暖別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