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柏林
1
認識蕊蕊是在高一的下半年,那時候她剛轉到我們班里,本身對于轉學生我們都是不會太在意的,可是她總是愛在課堂上插話,引起老師和同學的注意。那個時候我成績挺好,有點不太喜歡她,感覺一個半路插進來的人,太張揚。
我是班里的英語課代表,但英語卻不怎么好,當時我比較感興趣的是數學,說白了不是喜歡學數學而是喜歡那個數學老師,他總是穿著白色襯衫,不長的頭發,樣子清秀,不像班里其他的男生,長的不是黑就是丑,都慘不忍睹。
他是那種擁有巴掌大臉的男生,剛從師范畢業,每次我經過辦公室,都可以看到他的側臉,倒影在玻璃上,眼睛里盛滿了清澈的憂郁。我感覺那是一種氣質,哀而不傷的氣質,那個時候我就夢想,我可以做一名數學老師,不為其他,就是想和他一樣,擁有那種干凈而憂傷的氣質。
我的同桌是個慢性子的人,單名是一個雙字,但我喜歡把她拆開叫,整天又又,又又的叫,我們倆經常在上課的時候把頭藏在書桌下面,講那些發生在我們身上的笑話,然后偷偷的笑。又又特別會畫畫,她說她從小學就開始畫畫了,她希望以后能當一個漫畫家,她認為畫漫畫的女孩子都應該有長長的頭發,很漂亮且有氣質,所以她想做那樣的女孩。
蕊蕊總是坐在前面靜靜的聽我們說話,我感覺到有幾次她想插入我們的話題,想想又沒有說話,雖然在課堂上她是活躍的,但是課下她還是小心翼翼的做事,畢竟她剛來這里,還沒有一個朋友。
有一次我們談及以后時,蕊蕊歪著頭在聽,我隨口問了一句,“那你呢?你以后想干嘛。”她告訴我們她以后想當一個作家,她想好好寫東西。我只是恩了一聲,因為作家的生活離我們這些人太遙遠,我無法衡量出這個夢想的輕重。然后我又問道,“你哪里的,干嘛到我們這來上學?”她告訴我們她家離這里很遠,要往南坐半天的車,只是如今父母都出門打工了,所以寄住在學校附近的伯伯家。她說她生長的地方風景很好,有各種植物,把天都遮住了,只能看到云角,她還告訴我們她還有一個興趣就是采集漂亮的植物做標本。
這時候又又也興奮起來,她說我家那兒也很漂亮啊,只要往北坐一個小時的車就到了,到處都是草地,天特別藍,草地的盡頭居然可以和天相接,仿佛到了天邊。這時候我想我該自卑了,我的家就在學校的附近,走路五分鐘就到了,旁邊都是居民區,天的高度永遠和地面成比例,不喧囂也不寧靜。
只是值得慶幸的是,無論他們的家鄉多么漂亮,他們都從天南地北聚集到了這個教室里,簇擁在我的面前。盡管這個小鎮風景依舊如此,亙古不變,但也許有了一些人的“闖進”,就變得讓人歡喜讓人留念了吧!
2
我問蕊蕊,你們那邊到底都是些什么植物啊,現在到處都是人為的花朵,很少再看到自然的。她拿了一個本子給我,很厚的,打開后里面都是標本和摘抄,而且每一個標本下面都有一句話,我看到一個植物快要覆蓋住整個的頁面,下面寫著:思念是一張網,織滿我的世界。
“思念是一張網,織滿我的世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肖復興說的。但當時我還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感覺這句話很矯情,人的生命有很多東西組成,怎么可能一個思念,就可以填補了呢?
但我還是感覺她比我們每個人都擁有一份財富,就是這個裝滿春夏秋冬的日記本,可突然我看見一株植物旁邊有黑色的如小顆粒的東西在蠕動著。我還給她的時候并沒有夸她那里面的植物如此漂亮,而是說,你的書長蟲了。她尷尬的拿過去,用餐巾紙擦著,邊擦邊說,也許是春天要到了。
是呀,春天來了,這個萬物復蘇的季節,心里的情感仿佛也如路邊的桃花一樣競相生長,不知何時,我和又又還有蕊蕊成了朋友。校園里,我們三人總是形影不離,我想,我們也許會這樣到畢業吧!
可后來有一天,又又告訴我隔壁班的一個男孩給他塞了封情書,問我的意見,當時我想勸她高中的時候不要去考慮這些,而且說了一些那個男孩的缺點。可是她竟猶豫了,也因這事,她幾天沒有理我。后來有一天,她像沒事一樣的叫住我,笑的像我們不曾有過任何過節,旁邊站著的,是那個男孩。
我知道他們在一起了,而我只能接受這個現實。
她愿意在上課的時候在課桌下給他發短信,愿意在課下的時候陪他逛操場,愿意在周末的時候陪他做作業,她把所有的時間都給了他,以至于屬于我的那部分,也被奪走了。
有些人,走著走著就散了,有些情,過著過著就淡了,這話一點也不假。
后來經歷了高考,我和蕊蕊決定報同一所大學,而又又決定和她男朋友一起走了,可是報考的結果出來,我們并沒有被一所大學錄取。天南地北,我們走向了三個不同的方向,從此失去了聯系。
3
再次見到蕊蕊是在一年后,我們在一起吃喝玩樂,把酒言歡,提到了過去的種種,也提到以前我愛看的那個老師。現在我不知道他身在何處,但我學了師范,興許以后真的可以做一個像他那樣的人,我想必定有個學校,有個位置盛滿陽光,在那里等著我。
而這時的蕊蕊已經打扮的很潮流,言行舉止里透漏著氣質,我調侃她說現在文章寫的是無與倫比了吧,大有知名度了吧。可她舉著酒杯,搖著頭告訴我她已經不再寫東西了。我驚訝的問,你的作家夢呢?如果現在放棄那多年的堅持你不感覺到虧欠自己嗎?
“夢想總是太光彩,所以現實才顯得暗淡,這兒不是家里,讓我能安靜的訴說自己的故事,從我離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夢想也將離我越來越遠,我如今在給雜志做插圖,我想現在唯一能讓我開心的,就是做出美麗的構圖,拍下我曾經有記憶的照片。”
聽了她的話,我沉默了,不知道是現實太殘酷還是我們太脆弱。
又又去了上海,便再也沒有回來,在我上網瀏覽她的空間時,發現里面竟蔓延著許多優美的文字,色調與音樂充滿了哀傷。我問她現在過的還好嗎?還快樂嗎?她只給了我一句話,“他離開了,在我愛上他的時候”。
我想到曾經的那個又又,笑容燦爛,曾經那個又又,牽著他的手滿臉幸福,曾經那個又又,愿意為他放棄一切,可是那個男生逃掉了。
她說,她想找個人訴說,說她多么愛他,她想找人訴說,他們曾經多么快樂,她想找人訴說,他傷她有多么深,可當她回頭發現,她已經不知道該聯系誰了,她已經把他當作生命的全部了,她為了愛,丟了自己。
也許把這一切寫下來,就會好受一些吧,她寫了很多他們的故事,寫了很多她的心事,再沒有什么比言語字跡更能表達自己的心情了。她想把他們的故事寫到一本書那么多,然后出版發行賣給世界上所有的人,告訴他們,她曾經深愛過。
而我,還在原地,看著他們南轅北轍。
他們都轟轟烈烈的前行,把曾經的夢想都埋在了心底,或許他們感覺夢想這東西太累了,路上隨便拎一個都夠自己依偎一輩子。可是他們到底快不快樂,我并不得知。
青春就是這么殘酷,不是我和他們南轅北轍,就是他們和夢想南轅北轍,我們再也走不到一起,就像他們再也拾不起曾經丟棄的夢想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