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弟

趙劍云

太陽剛剛升起，劉小武就帶著弟弟小傻走出家門。他相信今天一定能辦成這件大事。

“小武，我們要去哪兒？”小傻抹了一把嘴邊的口水問。“我們?nèi)タ磻颉！眲⑿∥湔f。借著光，劉小武看了一眼小傻，依然是那永遠(yuǎn)流不完的口水和癡呆的眼神。

劉小武從小恨小傻，原因很簡單，小傻出生的同時劉小武沒了媽，他媽死于產(chǎn)后大出血。小傻今年十一歲，劉小武十四歲，可是小傻的智力永遠(yuǎn)只有三四歲。

雖然這么多年，小傻沒闖過什么大禍，可小禍一直接連不斷。小傻闖了禍，老劉就讓劉小武去“擦屁股”，劉小武覺得自己很倒霉，星期五那天放學(xué)，劉小武剛一進(jìn)門，小傻便纏著他玩泥巴，劉小武說：“天這么冷，我還得壓面條，還要弄點煤灰填炕，不然晚上炕就冷了……”無論怎么哄，小傻就是不聽，又是哭又是鬧，還躺在地上打滾兒。劉小武那天也是較上勁了，不管小傻怎么鬧，他眼睛眨都不眨。

天黑了，老劉回來了，看見哭得快要背過氣去的小傻，他怒不可遏地沖著劉小武就是一巴掌，那一聲巴掌夾雜著西北風(fēng)顯得格外響亮，臉上的疼痛使得他異常清醒。這天晚上劉小武失眠了，他想了很多，天快亮的時候，劉小武做出了一個決定，他要把小傻丟掉。朦朧中他聽見了公雞打鳴，聽見了他爸老劉推門進(jìn)來說：小武，我今天要加班，你在家里看好小傻，明天我給你們包餃子……老劉走后，劉小武迅速穿上衣服，然后使勁晃醒小傻：“小傻，哥今天帶你去看戲！”

他們趕到集市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小傻直喊餓，劉小武把小傻帶到一個店鋪的臺階上，他墊了張報紙，讓小傻坐下。劉小武掏出三個白饅頭，遞給小傻，然后他扭頭就走，走了幾步，他又返回來，蹲到小傻跟前，把兜里的所有水果糖全都塞給了小傻。

小傻拿出一顆糖，說，“小武，你也吃一個。”不知道怎么了，小傻的話，讓劉小武有點動搖，他想拉起小傻回家，又咬咬嘴唇把手縮了回來。

回來的路上，天突然變了，大片大片棉絮一樣的雪花飛舞著，劉小武的心被這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雪花給攪亂了。趕到家的時候，老劉就撲了過來：“小傻呢？”

劉小武感覺到老劉抓他的手在哆嗦，他的猶豫讓老劉明白了，老劉一耳光把劉小武摑得翻倒在地。老劉的眼睛在冒火：“快說，晚了他會有危險，他的智商還不如三歲的孩子啊……”

劉小武看見父親憂傷的眼神，眼淚不自覺地掉下來，他這才意識到，這個家沒了小傻就不是家了。于是，他轉(zhuǎn)身向山下跑去。

借著雪光劉小武找到了那個商店，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了一團(tuán)黑色的影子。劉小武一下子撲了上去，緊緊地攥住了小傻的胳膊。那個凍得只有一口氣的小傻，伸出一只掖在袖筒里的手：“小武，給……吃糖！”

老劉趕到了，看見兩個兒子緊緊地抱在一起，他忍不住號啕大哭。小傻居然笑了，他笑的時候牙齒還在打戰(zhàn)：“爸爸，小武……來接我了……”

王星星摘自《光明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