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柱
(1 華南師范大學,廣東 廣州 510631)(2 安徽省淮河文化研究中心,安徽 合肥 230000)
巢湖放王崗一號漢墓主人呂柯即揚州刺史柯
陳立柱1,2
(1華南師范大學,廣東廣州510631)
(2安徽省淮河文化研究中心,安徽合肥230000)
巢湖放王崗一號漢墓主人呂柯何許人也?文獻沒有明確記載。綜合墓葬級別、埋葬時間與墓內文物,可知他即是啟奏海昏侯劉賀與地方官吏“交通”而使其削戶三千、不久死去的揚州刺史柯,人名相同,時代接近,級別相當。揚州刺史治所東漢時在九江郡歷陽縣地,西漢時期揚州刺史治所當亦近于此,即今巢湖市所在。
呂柯之??;揚州刺史柯;墓葬時代與級別
放王崗漢墓位于巢湖市東郊約2公里亞父村境內的放王崗上,舊傳為“商湯放桀處”。崗呈南北走向,山勢不高,起伏連綿數公里。崗上原有五六座大墓冢,自北向南一字展開,舊志稱其中一座為桀王墓,一座為亞父墓,其余無名。1996年發掘編號為一號墓的漢墓即在崗上,稱為放王崗一號漢墓,墓主人留下“呂柯之印”的印章。墓葬資料與后來發掘的北山頭一號墓、二號墓資料合編為一書《巢湖漢墓》(以下簡稱《報告》),于2007年由文物出版社出版,為研究漢代環巢湖地區歷史文化提供了方便。放王崗一號墓主人呂柯,《報告》編者推測 “當是西漢中期該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縣令長)或富甲一方的大商賈”[1],現在看來不可取。綜合墓葬資料與當時歷史記載,我們推定該墓的主人是漢宣帝時期的揚州刺史名柯者,他曾啟奏?;韬顒①R與地方故吏“交通”,使其遭受“削戶三千”的懲罰,不久死去。
發掘者根據出土物判定該墓年代“當在漢武帝元狩五年以后的數年中,最晚不會超出昭帝時期,即公元前118年至前74年,即西漢中期較為適宜?!保?]我們覺得未免有些拘泥。一方面,說在昭帝之前沒有什么確定的根據。另一方面,武帝時代的制度風格一直影響到西漢中后期,所謂“漢武故事”在昭、宣、元、成帝時代都是遵守的,不能因為五銖錢而一定判定其當武、昭時代,除非知道此五銖錢為某一年月制定的,而五銖錢一直行用到東漢末期。根據墓葬與出土物,該墓大體定在西漢中期稍后一段時間較合適。
其一,放王崗漢墓原有高大的土堆,發現時被平整土地施工大部削去,僅墓坑東部保留有厚10—15厘米的一層紅壤土,是與墓坑封土的隔層。墓坑為長方形斗坑,四壁近垂直狀,整個墓坑挖在礫石層中,故四壁不甚平整。墓坑口東西長9.2米,南北寬7米,坑底長8.88米,寬6.8米,坑深4.19米。在墓坑的西壁正中有一條長斜坡式的墓道,上口殘長5.8米(實際長度為7.4米),寬度為2.66米。為長方形土坑豎穴,一端附有一條長斜坡式墓道,有內外槨、內外棺即四重棺槨,這些都有楚國晚期墓葬的特點。但槨周先填木炭屑,再塞白膏泥的做法則是漢代中期以后才有的。還有,墓道下端直達墓坑底,僅與外槨底板上層面齊平,這在戰國西漢前期很少見,但在西漢中后期墓葬中經常有發現。
其二,該墓出土一件陶灶,是廚房與灶體的合成物,長方形底座,正面設有兩個圓形火門,灶臺面有四個火眼,每個火眼上置一個罐型小陶釜。左右兩側山墻與后壁齊平,一側山墻開有一個長方形窗戶,后墻留有一圓形排氣孔,其上蓋有四面坡式屋頂,屋脊與正側面坡之間以瓦楞分隔,屋面四邊均有數行瓦壟。雖是手制,整體較為精細,形象生動,發掘者認為可以“為界定墓葬年代的標準器。”[1]與西漢早期剛開始出現的陶灶相比,此灶屬于成熟型的陪葬明器,應當也是西漢中期以后的情況。
其三,該墓出土20枚五銖錢,而五銖錢是漢武帝元狩五年(前118年)開始鑄造的,以后長期鑄造與使用。所以該墓只能是武帝以后的。
其四,該墓出土銅器不僅數量多,而且品種齊全,絕大多數保存完好,但鑄造較為粗糙,幾乎沒有紋飾,“標志獨特鑄造工藝的重器未見?!保?]墓葬組合為鼎、壺、鈁、甗、盆、洗、鋗、熏爐等。物品多而且組合齊全,也是西漢中期開始有的墓葬特點。
銅鏡共出土四件,有“日光”鏡、“昭明”鏡各兩面,內區銘文“見日之光,長毋相忘”,外區“內清質惟昭明,光輝象夫日月,心忽而愿忠,然不泄”。另一銘文:內區“見日之光,天下大明”,外區有21字:“內清質以昭明,光之象夫日月,心忽揚,然雍塞而不泄”。有“日光”、“昭明”銘文的漢式鏡一般認為流行于西漢中期及稍后,說明此墓不會早到前期,判斷為漢代中后期較為在理。海昏侯墓出土的一枚銅鏡形狀、紋飾幾乎與之完全相同[2],也說明這一點。
放王崗一號漢墓出土物中有一枚 “呂柯之印”的玉質印章,是墓主身份的重要物證。呂柯何人,發掘報告作者認為于史無考。又根據出土物判定“當是西漢中期該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縣令長)或富甲一方的大商賈。”[1]如此判定是認為該地區為居鄛縣所在,縣一級別最高長官只能是縣令長。而墓中有不少在作者看來是“僭越”的情況,主要是隨葬物的數量驚人等,遠遠超過阜陽發現的汝陰侯漢墓,而與長豐發現的戰國晚期楚國貴族墓相若。我們認為說是官吏應該沒有問題,但其它方面還是需要再研究的。
首先,漢代巢湖市是居鄛、歷陽與阜陵三縣交界地帶,不同時期所屬當有所不同,不可肯定居鄛縣城就在這里。大家都知道居鄛縣城后沉入湖底(詳下),說明這一判斷是有問題的。
其次,該墓出土物雖然不少(3000余件),但精美尤其是上層貴族諸侯王等用物未見,與不遠處的北山頭一號漢墓即劉安母親墓[3]相比,隨葬物層次要低很多。墓冢出土物最多的是銅器2552件,其中箭鏃就有2421件。其余銅器主要為墓主人生活用具,如炊煮器、盛儲器、兵器、飾件等,即絕大多數為墓主人生前生活用具。其次為漆器,漆木器較多,占出土物的二分之一強,僅漆耳杯一類就有255件,有紋飾,繪畫風格近于寫實。可以看出,出土物品雖然豐富,但都是生活用器,不是上層喜好的奢侈品。兩耳杯底部有用刀刻劃文字,其一為“呂”,另一為“大呂”,說明為呂姓家族所有物。
再次,綜合看墓主人應是一位曾經沙場的戰士。墓中共出土劍三把,其中銅劍兩把,放在邊廂;鐵劍一把,置于內棺,出土時在腰至兩腿間,說明當是主人曾經用物,很是珍貴。鐵劍出土時銹甚,兩處已斷裂,尖峰,兩刃較鋒利,漆鞘中段一側飾有玉璏,表面淺浮雕一龍,龍曲頸回盼,兩角翹起,身呈“S”狀,卷尾,與?;韬钅钩鐾恋挠褓|劍璏,形狀、結構完全一樣,只是紋飾作子母虎形。漢代用玉作劍飾很常見,但多為螭虎形,雕琢成龍紋的很少見。因此推測該劍很有可能是墓主人戰場獲勝,受到皇家賞賜而有,是以覺得寶貴,陪葬時置于身側。銅劍貴氣,平常隨身佩帶較多,鐵劍鋒利,一般多是戰爭用物。另外,大量銅箭鏃、盾牌、馬俑馬具、駱駝席鎮等說明,墓主人年輕時當是一位征戰沙場、立過戰功的軍人。有的學者就認為放王崗一號漢墓文物與北方草原地帶存在文化聯系[4]。如果墓主曾在北方沙場征戰,帶回有關戰利品并葬于墓中,這一切就都好理解了。漢代有軍功則有爵位,累積多了就有資格成為官吏、士大夫。呂柯當是一位因軍功而成為士大夫的人。這從墓中用鼎、棺槨等情況也可以看出。
放王崗一號墓共出土銅鼎八件,《報告》分為三型,其中A型兩件,模鑄,胎質厚重,子母斂口,磨損嚴重,顯然是長期使用過的。C型一件,腹部無凸棱和炫紋,底部有一層因長期使用留下厚厚的煙熏。B型五件,型制基本相同,器型較小,斂口,平沿,長方形附耳,深弧度,圜底,是漢代常見的類型??梢钥闯鯝、C型時代明顯偏早,B型是新鑄造的。所以發掘者認為,“按照戰國以來的用鼎制度,該墓實際用五鼎,墓主的身份應相當于大夫級。”[1]周代以來的用鼎制度,大體上是天子九鼎,諸侯七鼎,大夫五鼎,本墓正是大夫級別的用鼎。有研究指出:“銅質九鼎之數雖反映一定的等級身份,但已經不是漢代區分帝、王、侯等級的核心要素?!保?]還有,本墓中四重棺槨,依《荀子·禮論》言:“天子棺槨七重,諸侯五重,大夫三重,士二重。”本墓四重棺槨,不合周制,但也不越制,介于諸侯與大夫之間,考慮漢代視死如生,重視陰間生活,尤其講究棺厚槨重,則四重棺槨也是士大夫常見的配制。
墓中出土玉器總共有18件,比例偏少,反映時代特征不明顯,有蟬形口含、虎形佩等,與滿城漢墓、南越王墓出土配飾多以透雕龍、鳳紋飾不一樣,虎形配飾當是大夫級別配件的標配,以其雕刻手法較為成熟看,說是西漢中后期的也較合適。
《報告》推測該墓主人“當是西漢中期該地區的最高行政長官(縣令長)或富甲一方的大商賈?!保ā秷蟾妗返?46頁)但是縣令長級別低,江淮地區除了壽春、舒縣外,幾乎都是小縣,三至五百石級別的小官,不可能達到該墓主人的級別。至于說是僭越制度的富商,則沒有提出什么證據。根據玉質印章“呂柯之印”、墓葬級別與時代特征等方面,我們推斷他是西漢中期偏后昭宣時期的揚州刺史名柯者。
首先,兩個人的名字完全一致,都叫柯。
揚州刺史柯之名,見于《漢書·武五子傳》:
數年,揚州刺史柯奏賀與故太守卒史孫萬世交通,萬世問賀:“前見廢時,何不堅守毋出宮,斬大將軍,而聽人奪璽綬乎?”賀曰:“然。失之?!比f世又以賀且王豫章,不久為列侯。賀曰:且然,非所宜言?!坝兴景蛤?,請逮捕。制曰:“削戶三千?!焙筠?。
這是漢廢帝、?;韬顒①R傳的一段。當時劉賀已遷到豫章郡作海昏侯,揚州刺史柯巡行揚州諸郡,了解劉賀與前太守卒史孫萬世有來往,彼此對話顯示劉賀對于當年被廢仍有余念,這是當今皇帝最為忌諱的,刺史職責正是查問郡國諸侯王與郡守的(詳下)。了解了劉賀的情況,上奏朝廷,查驗坐實,劉賀因此被朝廷削戶三千,不久死去。因為劉賀,我們才知道刺史柯的情況??轮c呂柯之柯完全一樣。顏師古曰:“柯者,刺史之名也。”刺史姓何沒有寫明,但名為柯則清楚。同一時代有兩個名字完全一樣且擔任士大夫級別的官吏,在揚州任職,雖然說不可排除,但幾率很小也是明顯的。
其次,兩人生活的時代、級別相當。
呂柯的時代在漢武帝以后、昭宣帝時期,上文已討論。揚州刺史柯在宣帝(公元前73—49年在位)時奏事,自然是這個時期的人。刺史柯在揚州范圍巡視,九江郡、豫章郡等都在巡視之列,刺史柯以后是否升職,我們不知,級別最低也達到了刺史的職位。關于西漢時期的刺史,研究者較多,綜合來看其職責,顏師古注有明載:
《漢官典職儀》云:刺史班宣,周行郡國,省察治狀,黜涉能否,斷治冤獄,以六條問事,非條所問,即不省。一條:強宗豪右田宅踰制,以強陵弱,以眾暴寡;二條:二千石不奉詔書,遵承典制,倍公向私,旁詔守利,侵漁百姓,聚斂為奸;三條:二千石不恤疑獄,風厲殺人,怒則任刑,喜則淫賞,煩擾刻暴,剝截黎元,為百姓所疾,山崩石裂,訞祥訛言;四條:二千石選署不平,茍阿所愛,蔽賢寵頑;五條:二千石子弟恃怙榮執,請托所監;六條:二千石違公下比,阿附豪強,通行貨賂,割損正令也。[6]
刺史主要是巡行郡國,以六條奏事,特別是郡守與諸侯王的情況,“省察治狀,黜涉能否,斷治冤獄”。所以刺史柯能啟奏海昏侯的行狀?!稘h書·百官公卿表》對于刺史的情況也有敘述,“武帝元封五年初置部刺史,掌奉詔條察州,秩六百石,員十三人。成帝綏和元年更名牧,秩二千石?!贝淌纷畛跏且粋€級別不高、俸祿有限的巡查官,但位低權重,專門省察二千石的郡守與高層貴族諸侯王,對其不當行為進行糾察。所以后來很快上升為二千石的高官。《漢書·百官公卿表》介紹百官時,刺史的位置排在所有地方官員之首,包括郡守之前,也說明其重要。在武帝至宣帝時期,刺史的級別與重要性的變化,可以幾任西漢時期揚州刺史的情況進行考察。
一是《魏相傳》:
復有詔守茂陵令,遷揚州刺史??及缚叵啵嗨H退。相與丙吉相善,時吉為光祿大夫,與相書曰:“朝廷已深知弱翁治行,方且大用矣。愿少慎事自重,臧器于身。”相心善其言,為霽威嚴。居部二歲,征為諫大夫,復為河南太守……
二是《黃霸傳》:
上擢霸為揚州刺史。三歲,宣帝下詔曰:“制詔御史:其以賢良高第揚州刺史霸為潁川太守,秩比二千石,居官賜車蓋,特高一丈,別駕主簿車,緹油屏泥于軾前,以章有德?!薄?/p>
三是《何武傳》:
久之,太仆王音舉武賢良方正,征對策,拜為諫大夫,遷揚州刺史。所舉奏二千石長吏必先露章,服罪者為虧除,免之而已;不服,極法奏之,抵罪或至死。九江太守戴圣,《禮經》號小戴者也,行治多不法,前刺史以其大儒,優容之。及武為刺史,行部隸囚徒,有所舉以屬郡。圣曰:“后進生何知,乃欲亂人治!”皆無所決。武使從事廉得其罪,圣懼,自免,后為博士,毀武于朝廷。武聞之,終不揚其惡。而圣子賓客為群盜,得,系廬江,圣自以子必死。武平心決之,卒得不死。自是后,圣慚服。武每奏事至京師,圣未嘗不造門謝恩。……
這幾任揚州刺史都在刺史柯前后,魏相稍早,從大縣茂陵縣令直升河南太守,因事去職,后復為茂陵令,遷揚州刺史,宣帝時官至大司農、丞相。黃霸宣帝時人,經歷與魏相近,先為潁川太守,后下獄,出,通過舉賢良而成為揚州刺史,以后也官至丞相。何武亦宣帝時人而年歲稍小,為揚州刺史在宣帝時,與刺史柯同。三任揚州刺史,任職前都曾做過大縣的縣令,魏相、黃霸甚至做過郡守。諫大夫初為八百石官員,武帝后期以后又有變遷,但在一千石以上沒問題①《漢書·百官公卿表》:“武帝元狩五年初置諫大夫,秩比八百石,太初元年更名中大夫為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太中大夫秩比千石如故?!?。何武自諫大夫遷為揚州刺史,魏相則自揚州刺史征為諫大夫,說明宣帝時期揚州刺史與諫大夫的級別相當,可以互換。黃霸由揚州刺史直接升為名郡潁川太守,也說明揚州刺史之重要,是大夫級別的官吏。刺史最初為六百石,后當在八百石至二千石之間,是以成帝時才能升為二千石,當然是大夫級別。刺史隨時可以升職至二千石的郡守,主要因為權重。刺史柯后來是否升職不知道,但刺史本身已是士大夫級別了沒有問題。如此,則揚州刺史柯與放王崗墓主人呂柯級別相近沒有問題。
再次,揚州刺史駐地在九江郡歷陽縣,地近于今巢湖市,柯死葬其地可能性很大。
《后漢書·郡國志四》:“歷陽,侯國,刺史治?!焙鬂h時期揚州刺史治所辦公之地在歷陽縣。西漢時期揚州刺史住地情況,過去學者間意見不一,有人認為沒有固定住所,也有人認為有。既然東漢在歷陽縣設置治所,想必不是平白無故,而是西漢時期很多時候揚州刺史曾在此辦公,形成慣例。歷陽處在中原前往吳郡、會稽郡等揚州東南部的交通要道上,此條道路春秋時期由吳國開辟,成為中原通往東南揚州的重要通道,漢代司馬遷壯行天下,經江淮至會稽走的也是這條路,在此設立揚州刺史治所,本在情理之中。那么,巢湖市在當時是否歷陽縣的地方?
根據我們對于西漢時期這一帶情況的了解,今巢湖市處在漢阜陵縣、歷陽縣與居鄛縣的交界地帶,曾經屬于歷陽縣是不會有問題的。以下做簡要討論。
首先可以根據范增的籍貫來判斷?!妒酚洝ろ椨鸨炯o》記載說“居巢人范增”,《史記索隱》引漢荀悅《漢紀》則謂之“阜陵人也”,而《水經·泗水注》又謂范增“歷陽人”。我們知道項羽大封天下諸侯時,一般都是封在自己的家鄉,只有少數如劉邦者例外。如英布封為九江王,即是在自己的家鄉六安(時稱六)。范增封為歷陽侯,歷陽當即是他的家鄉,后來一般認為他是巢縣(今巢湖市)人,這里當為歷陽與阜陵、居巢三縣接界的地方。這一帶不同時期可能曾分別隸屬于三縣,我們知道古今縣境調整是經常的,是以范增會有為三縣人的說法。漢代,歷陽、阜陵縣原縣城都曾沉入湖底,中間遷地別建,縣地自當有所變動?!痘茨献印な缯嬗枴费裕骸胺驓v陽之都,一夕反而為湖。”歷陽縣城西漢前期以前曾沉入湖底,過去有人認為在漢文帝時期,以后易地新建,可能即后來的今和縣城所在地。《晉書·地理志》阜陵縣條自注:“漢明帝時淪為麻湖”,說明阜陵縣在東漢以后也曾別建過。至于居巢縣沉入湖底事,東晉以來更是盛傳不衰,“借問邑人沉水事,已知秦漢幾千年?!背埠饔驅儆诘卣痤l發地帶,即“郯廬地震帶”上,歷史上經??梢钥吹轿墨I記載這一帶地震、地陷的情況,據《后漢書》《論衡》等記載,東漢時有人在巢湖里撿到盛滿金子的酒罇等物件,今巢湖市城市風景小區建設時發現漢代墓葬,考古學者在墓棺底部的鋪磚中部發現有明顯隆起現象[7],這些無疑都是地震地陷才會有的現象。既然沉入湖底遷地別建,轄地就會有變化,尤其是邊地??傊?,今巢湖市在漢阜陵、歷陽與居巢縣之間不會有大問題,而居巢縣城則在今姥山島附近,今巢湖市以西,后沉入湖底(具體情況我們另有專文討論),其東邊、南邊與阜陵、歷陽正接界也。
還有,距放王崗墓不遠的北山頭一號墓,據我們研究正是劉安母親的墓葬,這里一度還是阜陵縣地。據《史記》《漢書》本傳記載,劉安六歲的時候曾隨父親劉長流往蜀郡,劉長半道而死,劉安等也未至蜀郡。后漢文帝因為怕別人閑話,以及對于劉長之死愧疚,封劉安兄弟四人為侯,其中劉安封阜陵侯,時年七八歲。劉安在阜陵縣為侯八年,渡過青少年時代,在這里接受母親、師傅等的教育熏陶,所以后來才能成為當世無比的大學問家,與其父“不好學問大道,觸情忘行”[8]決然不同。這一切當是母親教導之功。十六歲時劉安改封淮南王,遷壽春,阜陵縣成為其王國的一部分。北山頭一號漢墓主人即“曲陽君胤”,當是漢文帝封賜給劉安母親的,即是劉安母親死后埋葬之地。簡單一點說:巢湖北山頭一號墓主人“曲陽君胤”為一50多歲女性,墓冢出土物品高貴奢華,埋葬時間在漢武帝繼位之前,綜合看墓主人與漢皇室有密切之關系,生活在淮南國境內,死后葬于阜陵國(縣)即今巢湖市境內,得到過很多皇室饋贈之物,家族與諸侯王之間經常有往來,符合這一身份且生活于文景時期淮南國內的女性人物,淮南王劉安母親之外沒有第二人了。因為劉長后期“侯邑之在其國者,畢徙之他所”[9],即淮南國境內沒有其他侯邑了。曲陽縣在淮南國內,封賜給劉母當是漢文帝為補償劉長一家而作的順水人情。墓冢所在的地方乃劉安封為阜陵侯(八歲起)的侯國邊地,劉母在侯國生活八年,教養劉安使其成長為飽學之士。劉安為淮南王(住壽春)間,母子之間可能因為某種原因(如劉安老想為父報仇,又與吳王劉濞往來)產生裂隙,母親懷戀過去回到原阜陵國居住,并死葬其地。
由上,今巢湖市一帶西漢中后期曾是揚州刺史治所所在、歷陽縣地,啟奏?;韬畹膿P州刺史柯即在此辦公,后來葬于此地,即放王崗一號漢墓,留下“呂柯之印”。
刺史呂柯在此辦公,死后也葬于此,是否也家于此地?書缺有間,不能詳論。古人死后一般葬回本土,所謂葉落歸根,但是在漢代不同的情況也是很多。如居鄛劉氏,死后葬于成德縣,即今壽縣與長豐交界的三義集,民國時期被發現,留下《居鄛劉君墓鎮石記》等文字[10]。他是居鄛人,死后葬于成德縣地,也許是覺得風水好,也可能還有其他原因,比如在此為官。還有,曹操,官至魏王,死后葬于鄴城以西的西高穴[11]。這些都不是葬回鄉梓的。呂柯葬于此地之因緣,與其在此為官可能性很大,此地風水也好,至于具體情況則需要以后再研究了。

廚房與陶灶

放王崗墓鐵劍玉劍格

鐵劍玉璏

放王崗一號漢墓墓室結構圖

放王崗一號漢墓發現“呂柯之印”章
[1]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巢湖市文物管理所.巢湖漢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7:146、146、144、144、146、24、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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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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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2868(2016)04-0001-06
2016-05-18
陳立柱(1963-),男,安徽靈壁人。華南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安徽省淮河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員。研究方向:先秦史及區域歷史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