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尚龍
揮金如土奢侈成性的人,在生活中很有可能是看不起別人的,尤其是看不起窮人,但是到了文藝作品中,這樣的人恰恰是被讀者看不起的,再窮的窮人也有資格看不起小說電影中的闊佬。這完全不是說,不花錢不用錢的人會獲得尊重。獲得人文意義上尊重的是沒錢花的人,而不是不花錢的人。不花錢的人是有錢而不舍得花的吝嗇的人。
但是吝和嗇意義各不相同,吝是不吃,嗇是不用。
“吝”是“文”和“口”的組合,稍有些語文基礎的人都知道,“文”是遮掩遮蓋的意思,“文過飾非”的文,就是掩飾。文胸實際上也是遮掩的意思。“文口”那就是遮住嘴巴了。
歐也妮·葛朗臺可以“文口”,當下生活中也會有人像葛朗臺的后人,把自己的口都遮起來了,有一個無形的口罩每天二十四小時都蒙著嘴巴——并不是不說話,這個“口”代表的是人的欲望和享受。過分的節儉,除了三頓飯,除了最基本的生活,其他更加豐富多彩的生活,更多的七情六欲,凡是需要花錢的事情,都被這個“文”無情地屏蔽掉了。
一個“文口”的人,任何有償的享受,對于他都是不存在的;但是如果某一項享受不需要錢,比如免費使用品嘗之類,他可以騎了自行車橫跨一個城市,去享受免費的便民服務。
為什么“文口”者不花錢呢?因為“文口”者的錢已經進入了下一個流程。如果說,吝是不肯花錢,是第一個流程,那么嗇是只進不出。吝是要把牙縫中的一絲葷腥當作饕餮大餐,嗇則是把這一絲葷腥儲存起來。
“嗇”是一個象形文字,下半部分的“回”像是一個倉庫,且有多道防盜防散失的機關,像是如今儲存黃金的保險庫一般。至于“嗇”的上半部分“來”,是小麥,意味著莊稼入庫,但是從現在的眼光看,更像是保安,也像是漏斗,倒得進去,漏不出來。不管是什么錢,只要是到了皮夾子里,就到了存折里,到了存折里,就會永久性地為自己的存款添磚加瓦。
吝嗇的人都是數學很好的人,主要是加減乘除很好,有些人花錢是樂趣,有些人看著存單的數字快速增加是樂趣。
吝嗇的人都是會算的人,永遠沉湎于合算不合算的算計之中,而這算計,是快樂的,所以吝嗇者自己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