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梅/文
史官與書的距離
·陳梅/文

《左傳·襄公二十五年》載:大夫崔抒弒其君。這在奴隸制社會里是被看作“以下犯上”的作亂行為的。齊國太史在記史的簡策上寫下某年某月某日 “崔抒弒其君”的話。崔抒看了大怒,當場就把太史殺掉。太史的兄弟繼續這樣寫,崔抒又殺。最后一個兄弟還是這樣寫,崔抒不敢殺了。
有一南史氏聽說了這件事,也拿著寫有“崔抒弒其君”字樣的竹簡,準備舍身去繼續前幾任史官的義舉,半路上有人告訴他已經寫成,他才放心地轉回家去。
這里說的“太史”,是周代史官(或稱“竹冊”)的名稱之一,此外西周史官還有外史、內史、左史、右史等名稱,西周以后,史官名稱更多。這類史官很早就有了,《漢書·藝文志》就有“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之說。但“古”到什么時候,人們就不太清楚了。
所謂“君舉必書”,說明史官的職責是為國君記言記事,有點像后世的書記官性質。所以齊君被崔抒殺死后,齊國太史有權也有責任把這一真實情況記錄下來。雖然這樣會觸怒崔抒,以致犧牲生命;但是,這對史官來說,又是義不容辭的。因為他們很講究所謂“書法”,以此來為奴隸制社會里的最高統治者服務。如果有史官不遵“書法”,那就是失去了史官的職守,是會被人看不起的。惟其如此,齊的太史及其兄弟為保全名譽,哪怕面臨死的威脅,也決不后退一步。
因為史官“直書其事”,所記的是真實的歷史紀錄,這種紀錄,古人就稱之為“書”(在古代,“書”的涵義與 “寫字”不是分得很清的)。因此古書上提到書時,往往是和“史”連在一起說的,如《左傳·襄公十四年》“史為書”;《左傳·襄公二十九年》“史不絕書”;《國語·楚語》“史不失書”,現今也還用“史書”這一名稱。
自然“君舉必書”,“書”的內容都是史官隨時所記,因而文體散漫,一般都無嚴密的結構,且都不成篇章,這只要我們讀一讀傳說為史官所記,后又經孔子整理的《尚書》中的各篇,就可體會到。
可以說,史官是中國最早期的“書”的作者,他們同時也掌管國家的藏書。《玉篇》上說:“史,掌書之官也。”這就是指史官。當然,他們是以國家名義掌管的,好像現今的“圖書館長”一樣。這些書都屬“官書”。除“官書”外,在奴隸制社會里,其他人都是無權收藏書的。
由于這些原因,那時想讀書很困難,不要說普通的老百姓或“士”,即使是屬于奴隸主階級的一員,要讀到自己想讀的書也十分不容易,如魯國的韓宣子,是卿,地位不能說不高,可是,他也只是因為受魯國聘請到了魯國,觀書于太史氏,才讀到《易象》與《魯春秋》兩部書。孔子出身于沒落的奴隸主貴族,傳說他也不得不向周的柱下史老聃問《禮》。這說明,那時的書是許多人都無法問津的。這是奴隸主階級壟斷書的一種手段。
史官既是中國最早期的作者,又管理著國家藏書,所以有的書上說他們很博學。但是他們一開始就依附于奴隸主階級這張皮上,脫離生產,過著不勞而獲的寄生生活,缺乏實際感性知識,因而他們對中國的文化建設,守舊的多,創新的少,宣傳的大都是奴隸制的陳腐觀念。自然,有些書,賴他們之力而產生出來,為后人積累了研究奴隸制社會的資料。
不僅如此,他們還有一個重要的方面也應該說一說。由于社會生產力發展,到春秋末年,奴隸制社會里出現了擁有大批土地的貴族,這些貴族漸漸地變為新興地主階級,周王室隨之逐漸衰敗,奴隸制社會開始崩潰,逐漸向封建社會過渡。這時的史官,眼看著他們所依附的奴隸主階級這張皮自身難保,便不得不尋找新的“衣食父母”,因而投奔他國。在出奔時他們往往順手牽羊,連官書也帶走,如《左傳·昭公二十六年》就有南宮囂等周史官 “奉周之典籍以奔楚”的記載。
這樣,到戰國時,封建社會形成,大批官書就從王室流落到了外面,私人也有書了。那時的惠施,就有書五車,他出門辦什么事,總是把書裝載車上同行;還有墨子一次南游到衛國,親眼看到“關中載書甚多”。
從這點看,史官對于打破奴隸主階級壟斷書的局面,也起了一定的作用。這時的史官,也轉而為封建統治者服務了。但他們的職責、性質已與奴隸制社會里的史官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