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對于只有一般大學文憑的我來說,找不到滿意的工作,似乎是理所應當。幾家單位的招聘人員都問得彬彬有禮,他們用詞的委婉和模式,倒讓我長見識。我除了啞然無聲,就是無話可說。
我揣著老師的教誨,隨時與自己的檔案一同傳遞出去。老師說,低調一點吧,不要好高騖遠,先找個落腳的地方。
還好,我幸運地進了一家不大不小的私營企業,總算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不至于讓父母擔心或者餓死。
有人說我走了狗屎運,我想也是,也可能與政府要求企業適當安排大學生就業有關。這個機會,讓我給懵懂地撞上了。
工資是微薄的,但維持個人的生計沒問題。我需要工作經驗,需要盡快融入社會,找到自己的位置。工作中,我恪守誠實、勤快、任勞任怨的理念,像小學生一樣,每天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
雖然叫秘書,可實際上就是一個勤雜工,工作與所學專業沒太大關系,只與老板的需要有關。那些瑣碎之事認真點誰都能做好。
干到三個月,老板給了我一個意外的驚喜,升我為辦公室副主任。我受寵若驚,感謝老板慧眼識才。老板說:“不用謝,你應得的。以后出去,也好聯系工作?!?/p>
我一時愕然,老板的一個“也”字使我臉上的微笑僵住了,不知道自己的臉應該往哪里放,原來升副主任與我的能力無關。后來又覺得老板說得對,多一個頭銜是為了方便工作,叫起來也悅耳一些,不必與我的能力有關,只要與我的工資有關就行了。后來老板真的每月給我加了一百元。
老板五十多歲,為人隨和,我在他手下做事不怕約束,也不別扭。他對我好,所以我做事就格外賣力,生怕做錯了事有愧于他。
一天,老板叫我陪他出去一趟。我疑惑了,因為老板一般外出,是由陳主任負責的。老板說:“陳主任有事,你陪我去禮佛吧!”
禮佛?現在做老板的人,初一十五就去寺廟捐點功德求財運,這個是可以理解的。我從未跟老板出去過,不知如何侍候,忙問司機需要準備什么東西,司機說他已幫老板把東西準備好了,我只要跟著去就行了。
一路上,老板在車上閉目養神。我只恨自己沒有能說會道的嘴,讓沉悶的場面變得妙趣橫生。倒是司機似乎看出我的囧態,他暗示我放松下來,我也就不說話了。
進了寺廟,老板和住持打了招呼。我緊隨其后,生怕有什么服務不到位的地方。司機拉了我一下,我才知道要保持一段距離。住持陪同老板在寺里聊了一會兒之后,老板捐了功德。住持說:“中午了,就一起用齋吧。”老板說:“那就客隨主便了。”住持和老板是多年的朋友,也不知道他們聊些什么,我只能云里霧里跟著串來串去。當然,那些不是我要管的事,就當有一陣風吹過。回來的路上,老板像拋開了一切煩惱,更有了說話的興致。老板的心情愉快,我也跟著高興起來。
老板問:“你知道我求了什么?”
這應該是一個諱莫如深的問題,一般說來,求佛者,求什么不可示人。我不知如何回答,試探地說:“應該是發財過千萬吧。”
老板說:“那太少了?!?/p>
這話使我頓生厭惡之感,老板真是欲壑難填?。?/p>
老板又說:“猜不著吧。我只求天下太平。多不多?”
我有點蒙了,說:“不會吧!到了寺廟,哪個老板不求自己發財?”
老板說:“我也是求發財呀!”
我說:“天下太平不太平,與你有關系嗎?”
老板說:“太有關系了。如果天下不太平,大家吃飯都成問題,誰還會買你的產品?”
我無言。老板接著說:“到寺廟禮佛,只是一種形式。實際上,天下人用你的產品,他們就是你膜拜的佛。你從天下人身上索取你需要的東西。所以,天下太平,生意才好做。天下人都是我的菩薩,我的主任啊,你也是我的菩薩!”
我臉一紅。說:“怎么會呢?我就是一個打工仔,怎么會是你的佛呢!”
一年后,我離開了工作道路的第一站,考入街道的社區工作。我耐心對待每一位服務對象,深得社區群眾的信任和好評。多年后,事業小有建樹,但我卻忘不了工作道路上第一站的老板——方誠,因為他讓我深深知道:人民群眾,才是佑我之佛。
(鄧成日,男,1964年生,畢業于廣西民族學院,文學學士。有詩歌、散文、小說類作品,散見于《桂林日報》、《廣西日報》、《廣西文學》、《南方文學》、《中外讀點》等報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