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臉”第一書記的三板斧

王兆偉

去年12月12日，漸近仲冬的大巴山區一片蕭瑟。下午，四川省巴中市恩陽區春光村六組組長譚玉禮接到通知到村委會開會。“王書記有什么工作計劃了嗎？”

3天前的上午，譚玉禮在村委會見到了來村上報到的第一書記王力平，平頭、方臉、不茍言笑，當時他就覺得出身恩陽區紀委的這個第一書記有點嚴肅。

來到村委會，譚玉禮與早到的幾名組長寒暄。“過去3天時間，王書記在村里走了個遍。”聽別人這么一說，譚玉禮心里不禁咯噔了一下。

上任第三天，撤換小組長

“我來春光村已經3天了。村里情況已經做了大致了解。”會議開始，王力平直奔主題，“六組組長譚玉禮到了嗎？”

譚玉禮一欠身，舉了舉手，向王力平笑笑：“王書記，什么事？”

王力平告訴他已經不適合繼續擔任六組組長一職。經村委會研究，決定將其免職。

聽到這句，譚玉禮猛然推開座位，上前一步，指著王力平的鼻子大叫：“你憑啥子撤我？才到村上3天，你想做啥子？”

王力平盯著譚玉禮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問他：“你的所作所為，六組村民們清楚，你自己應該更清楚。”

“想撤我？王力平，你要是說不出個一二三來，休想在春光村當好你的第一書記。”譚玉禮不依不饒。

王力平不禁嘆了口氣，心想看來村民的說法都是真的：但凡工作不順意，譚玉禮動輒對村民惡言相加。“分發扶貧化肥的前一夜你做了什么？”王力平問他。

一聽化肥，譚玉禮頓時紅了臉。他清楚地記得秋收后，恩陽區給每個貧困村按照每人50斤的標準配備了扶貧化肥，先由村組長領回，次日再行發放到戶。

然而，當天深夜，譚玉禮卻偷偷往自己家里搬運化肥，待次日發放化肥時告訴村民“數量不夠，每戶削減一定數量”。被一名村民夜晚尋狗撞見。

譚玉禮啞火了，低頭表示“服從組織決定，不再擔任六組組長”。

撤掉譚玉禮后，誰能勝任六組組長一職成了王力平最頭疼的事兒。“如果只能撤不會用，村民們會覺得我‘只能破不能立，以后工作就被動了。”經過考察，老實穩重的致富能手譚周禮被任命為新的六組組長。

“春光村出現譚玉禮這樣的情況，損害了黨員干部的形象。”王力平認為，想要避免狀況重演，必須提高黨員干部素質。王力平以撤換六組組長為契機，一方面大力整頓村組干部作風，另一方面積極發展新的年輕人入黨。

“一連串整頓下來，村干部擺正了位置，也知道自己該干啥、要干啥、能干啥了。”村支書劉永貴說。

不怕得罪人，揪出偽貧困戶

聽說撤換了譚玉禮，春光村村民無不拍手稱快，認定王力平這個第一書記“有魄力、動作快、能干事”。五組村民羅瓊華心想“如果王書記能把那些偽貧困戶揪出來就好了”。

今年56歲的羅瓊華，丈夫病逝多年。早年，因給丈夫治病，欠下大筆外債。羅瓊華不得不遠赴外地打工，幾年前，才回到村里。老屋早已荒敗不堪。雖然村委會早已將她認定為貧困戶，但房屋修葺的花銷很大，“補貼遠不夠用”。

羅瓊華返回春光村的時候，全村423戶人家，貧困戶就有140戶。“僧多粥少，國家發放的補貼也不夠大家分的。”

羅瓊華的愿望并沒有被拖延太久。

12月15日，王力平向村民們宣布，以村民小組為單位，投票“選舉”貧困戶，“把真貧困的留下，已經脫貧的‘出局，這樣才能集中力量，精準扶貧”。

正式宣布前，劉永貴曾提醒王力平“這樣做，你要得罪很多人啊！”王力平表示自己是紀檢干部出身，干的就是“得罪人”的事，“如果識別貧困戶也算得罪人，那我得罪定了！況且恩陽區剛剛制定了貧困戶的認定標準，我們沒有理由不那樣做。”

劉永貴說，農村是熟人社會，許多事他也想做，但礙于各種原因，最終不了了之。王力平要動偽貧困戶的“奶酪”，風險挺大。

根據最新制定的貧困戶認定標準，擁有自建樓房或商品房、擁有車輛，以及財政供養人員、個體工商戶和戶籍不在本村的五類村民將被排除在貧困戶行列。

15日下午，各個村民小組集中開展貧困戶識別投票。春光村共計27戶已經脫貧農戶被“揪”了出來，被剔除貧困戶隊列。

“慚愧得很！”作為被“揪”出來的“偽貧困戶”典型，村民馮朝才很是羞赧。幾年前，春光村進行貧困戶識別時，已經在同樂街道買了住房的馮朝才，聽了鄉鄰“國家的錢，不拿白不拿”的話，向工作人員隱瞞了購有房產的事實。

“這是徙木立信啊！”劉永貴告訴記者，春光村的規矩立起來了，項目資金就可以集中力量，“專攻扶貧”，“我們已經向上級保證，春光村原定2017年的脫貧計劃提前一年完成”。比如像羅瓊華這樣的貧困戶，就拿到了相應數額的房屋修葺款。

“扶貧資金不能搞‘利益均沾。”王力平說，“那樣的‘扶貧，老百姓也不會認。”

四方突圍，為脫貧致富“到處跑”

“立力同志雷厲風行，有時候做的比想的還快！”劉永貴告訴記者，撤換譚玉禮當天上午，王力平就把巴中市扶貧移民局局長王偉請到了村上。

王力平一面引著王偉在村里到處查看，一面“兜售”自己的脫貧致富計劃，還趁機要來了一個政策——政策性貸款可以打捆使用。

劉永貴說，以前扶貧款項必須專款專用。不少急需解決資金的項目因此只能耽擱。“如果把買米的錢攤了餅、打了油、買了醋，就可能會違紀違法了”。

有了王力平爭取到的這顆“安心丸”，春光村可以將扶貧資金“打捆”，總額不變，隨機調整，發揮最大效益。

“人是最寶貴的，沒人不行！”王力平告訴劉永貴春光村外出務工人員是個大寶庫，要利用起來：“有見識、有技術、有眼光，上哪里去找。”

春節期間，瞅準了外出務工人員紛紛返鄉的時機，王力平叫上村干部挨家走訪，鼓勵有技術的農戶發展養殖業。

“缺少資金，我們幫你申請；擔心銷路，村里幫你們找。”在王力平反復勸說下，已經在山東淄博打工7年之久的龍兵、王瓊蘭夫婦動了心，沒再出去打工。夫妻倆在村旁山坳里承包了50畝山地，養殖了5000多只跑山雞。望著山坳里半大的跑山雞，王瓊蘭感嘆道：“多虧了村里政策好，王書記能干事。”

經過王力平的努力，養殖業在春光村漸成氣候。截至目前，春光村已發展出4個養殖專業合作社。但王力平認為，春光村靠山吃山的策略并非長久之計，還需要一些因地制宜的項目。這次他把目光放到自己的“娘家”——恩陽區紀委。

恩陽區紀委聽說王力平要搞項目，區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楊林華請來農技人員一起到春光村考察，發現春光村的土質很適合種植優質李子，于是協調各個部門，經過相關部門審批，為春光村送出一個“大禮包”——300畝優質李子園扶貧項目。該項目已于今年春天在六組等幾個組率先種植開來。

王力平又憂心起來：“祖祖輩輩居住的土坯房子并不安全，室內潮濕損害老年人身體健康，而且大量占用耕地，必須想辦法予以解決。”

恰逢恩陽區啟動區內貧困村住房修繕計劃。王力平“到處跑”，就想“多要點政策”，一次讓所有村民都住上新房。經過多次努力，王力平爭取到財政資金用于該村聚居點項目建設。

“丈量過面積后，我的房子值4萬多，異地搬遷又給了我補償，再加上其他補助，算下來我花不了多少錢就能住進樓房。”羅瓊華欣慰地告訴記者。

“聚居點建成后，耕地結余不少。將這部分耕地投入市場流轉，發展中草藥種植業。藥草成熟后，按照保護價賣給本地制藥廠。這些企業雇傭工人時，首先招募貧困戶。同時，貧困戶還可以爭取國家無息貸款入股中草藥種植公司，年底分紅。”

村民夸贊王力平為鄉親們找了一條可持續致富之路。然而，王力平卻表現得極為清醒：“我這第一書記才當大半年，脫貧、發展、致富，后頭的事一茬接一茬，任重道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