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私人監獄：靠囚犯賺錢的最“優秀”公司

連宗

近 日，美國司法部發表聲明，將終止使用私人監獄。司法部副部長薩莉·耶茨說， “啟用私人監獄并沒有節省經費，且安全保障效果不佳”。緊跟其后的美國國土安全部也放出話來，要對私人監獄的使用情況重新進行評估。

飽受爭議的美國私人監獄一時被推上輿論的風口浪尖，已經上市的美國私人監獄公司的股票也應聲而落，股價幾乎攔腰砍斷。

雖然遭遇政策利空消息，私人監獄企業卻并不驚慌。全美最大的私人監獄企業CCA公司發言人表示，企業的觸角遍布聯邦政府和州政府，被司法部決定影響到的業務量只占公司的7%。

在美國開監獄，很容易

早在北美13州的殖民時代，就已經有了私營監獄的傳統。20世紀中葉，各州政府意識到監獄私營的弊端，才重新掌握了監獄的經營管理權。今天美國私人監獄的興起，似乎是開了歷史的倒車。

80年代初，私營監獄的概念重新復興。1980年至2000年的短短20年間，美國監獄的犯人總數劇增了4倍。一些州不得不把囚犯輸出到外州關押，或是提前釋放囚犯以緩解監獄擁擠，甚至還出現死刑犯太多不得不“排隊等死”的奇葩景觀。

囚犯越來越多，美國聯邦和各州政府興建和管理監獄的開支也越來越大，公立監獄陷入資金不足、管理混亂的尷尬局面，虐待囚犯和監獄暴力事件時有發生。為了應對這一局面，美國政府不得不將監獄逐步私營化，以求解救整個監獄行業。

相對于政府主導的公立監獄，私人監獄確有其天然優勢。政府增建監獄，需要先通過復雜的批準程序，資金還會受到政府預算的限制；相比之下，私人監獄成立的手續比較簡單，只要有利潤就能立即上馬，通過市場融資，還可節省20%的成本。

1998年的時候，全美只有5家私人監獄關押2000名囚犯。在強勁需求的刺激下，如今私人監獄已經增長到100家，關押囚犯數量達12.8萬人，占了聯邦監獄和州監獄囚犯數目的8%。

“最優秀的大公司”

聯邦政府最初是為了省錢，才將監獄外包給了私人公司。但如今，靠囚犯做工賺錢的私人監獄，成了華爾街投資者們升值最快的“搖錢樹”。

在全美眾多私人監獄企業中，CCA和GEO集團堪稱行業翹楚。CCA的規模全美最大，有65個勞改設施，將近1.7萬名職工，超過9萬個床位。而GEO集團占據美國3成的私人監獄市場份額，此外還積極拓展海外市場，分別在英國、蘇格蘭、新西蘭、南非建立了當地第一家私人監獄。

2015年，CCA公司營利17.9億美元；GEO集團同期營利18.4億美元，年收入一直穩步增長。2007年，CCA還曾被《福布斯》評選為400家“美國最優秀大公司”之一。

高額的利潤來自極其廉價的勞動力。在私人監獄中，囚犯每天工作6小時，一個月才能拿到20美元，相當于每小時17美分；CCA設在田納西州的“高技能崗位”薪資最高，也不過每小時50美分。

相比之下，聯邦監獄的犯人會發現“國家”慷慨得多。即使不能達到最低工資水平，他們也可以每小時賺1.25美元，每天工作8小時再加上加班時間，一個月能寄200到300美元回家。

私人監獄低廉的人力成本頗具吸引力。得克薩斯州的一家工廠解雇150名工人，轉而與私人監獄簽訂協議。前俄勒岡州眾議院凱文·曼尼克斯甚至敦促耐克公司削減其在印尼的生產線，聲稱“我們為您提供有競爭力的監獄勞動力，不會有任何運輸費用”。

美國監獄以“床”為計量單位，每個床位每天“營業額”在40至60美元左右，一些樣板監獄的床位收費標準甚至可能突破70美元。CCA公司曾下達命令，要求所屬監獄未來20年內保持90%的“入住率”。

私營監獄公司及其子公司盡其所能從囚犯及其家屬身上發財。一家名叫“全球電話”的公司，對親友與囚犯的電話通話每分鐘收費超過1美元，每年從囚犯身上獲利超過5億美元。

通過經營私人監獄發家后，公司還會著手開辟新市場，以謀求更大的商機。CCA、GEO公司就在紐約證券交易所成功上市，甚至投資房地產市場，總之就是怎么賺錢怎么來。

要賺錢就要讓更多人住進監獄？

私人監獄產業繁榮的基石，就是不斷增加的囚犯資源。這種靠囚犯賺錢的生意，讓不少美國人感到不適。

《赫芬頓郵報》稱：“私人監獄已成為繁榮產業。借口嚴厲打擊犯罪，政府填滿企業捐助者的牢籠，也充實著自己的金庫。”這一美國“正義體系”中的痼疾甚至被指責為是“對納粹在集中營強迫奴隸勞動的模仿”。《衛報》則表示，美國的私人監獄系統是國家的恥辱。

私人監獄企業，其成立的首要目的就是賺錢。弗吉尼亞州的私人監獄管理員拉塞爾曾經告訴美國VICE雜志，運營成本低的秘密是“最大數量的囚犯和最少數量的警衛”。CCA在勞倫斯維爾的一所監獄里，超過750名犯人只有5名衛兵看守，囚犯“表現良好”可以獲得減刑，但任何違規行為都會再加刑30天——這意味著更多的利潤。

私人監獄的內部管理存在很大的問題，但卻缺乏行業協會和相關法律法規的監督。根據保護商業秘密的規定，《信息自由法案》對它們無能為力。由于其定位是“犯罪外需型監獄”，它們的出現也不需要經過國會任何投票。游走在政務服務和企業運作之間的灰色地帶，私人監獄受到的有效約束少之又少。

一些私營監獄還有政府背景。有調查人員稱，他們在得克薩斯的一條公路上，想拍幾張私人監獄的照片，監獄保安一個電話叫來了當地的警長，警長要求調查人員馬上離開，“永遠不要再回來”。

民主黨前總統候選人桑德斯曾把廢除私人監獄列為自己的競選提綱，并講述了有關私人監獄的“恐怖故事”——“通過美國立法交流委員會這樣的組織，監獄行業通過影響各州法律修改來提高非暴力犯罪入獄率。另外，監獄行業也通過影響移民政策來獲取利潤。西半球事務委員會的一份報告概述了私營監獄公司試圖影響移民政策和增加入獄率的一些方法，顯然，他們取得了顯著的成功。”

為了掙錢，私營監獄在提供政治獻金和游說政府上沒少“出血”。據《華盛頓郵報》報道，CCA和GEO集團兩家公司，自1989年以來在資助政治候選人和游說上的花費高達3500萬美元。

私營監獄還積極游說政府通過相關法律，把更多人投入監獄。近年來，私營監獄企業發現了非法移民這個業務增長點，于是力圖說服政府增加對非法移民的追查力度。比如小布什總統執政時期，在全美陸續展開了打擊非法移民的行動，并把犯人紛紛送往私營監獄關押，一舉“救活了”當時投資房地產失敗虧損的CCA。

政治學者弗朗西斯·福山指出，美國本應服務于公共目的的政府制度，已被強大的私人利益集團利用。面對私人監獄企業不斷增大的胃口，普通美國人的確有理由人人自危。當靠囚犯發財的私人監獄積極游說，促成充足的“囚犯”供應時，誰知道鞭子會落在誰的身上？